|
|
|
|
黃河《修生(下)》2012/4/6
同樣都是學生,修生和一般的住校生有什麼差異?
單從外表的穿著,完全看不出來。至於生活區域,除了八堂正課的教室以及吃飯的餐廳,其餘都有所區隔。
我們專屬的生活區域包含衛浴、寢室、晚自習的教室,以及神父與修士的寢室和辦公室,再加上早課、晚課使用的小教堂(學校另有一座全校共用的大教堂),整整佔了某一棟「∟」型建築「頂樓(三樓)的一側」。
這個修生專屬的生活空間,換個角度看就是「修道院」。這兒不要說是一般的學生,甚至連教職員都很少光臨。
平常的上課日,我們像一般學生混雜在人群之中,只是每天晚餐以後到次日早餐之前,修生的活動空間僅限於修道院。
至於學校的其他同學,當然知道我們特殊的身分。
也因為我們的身分特殊,無形之間就有一股約束力──我們要起示範作用,不能過度放縱自己。
即使如此,我還是不改活潑外向的個性。
記得有一次在操場打球,迎面走來兩個高中部的問題學生,其中一人指著我,大聲地對另一人說:「他媽的,這小子是修生,你信不信?」
言外之意,我實在沒有修生的樣子。
的確,對修生而言,我是過動兒。
修生之中如果發生什麼違紀事件,十之八、九和我有關。
例如這半年,修道院只發生一次打架,當事人之一就是我,對手是高我一年級的喬偉信。
喬偉信也屬於活潑外向的個性。
我們常玩在一起,有一天起了衝突而大打出手。他個頭比我小,沒多久就被我壓在地上。沒想到,這時他用額頭狠狠撞向我的右眼,除了痛得我呲牙裂嘴,還讓我留下一個黑眼圈。
那黑眼圈腫得像一粒雞蛋,十幾天之後才復元。
不幸的是,兩天之後的星期天,父母正好來修道院探望我。
那是這半年他們唯一來的一次。
唯一的一次,就看到寶貝小兒子瘀青浮腫的右眼,母親差點沒當場流下淚來。
除了平常的上課日要「照表操課」,週六下午與週日也安排了集體活動,例如望彌撒、聽修士講道、打球(籃球、壘球、乒乓球)、清潔環境,或是偶爾舉辦的團體活動。
大致來講,我們每天有早課、晚課,一星期參加兩、三次彌撒,週六與週日的下午才可以到操場打球。
而離開學校的「校外活動」,整整一個學期只舉辦了兩次,分別是到碧湖(鄰近內湖的山區)烤肉,以及前往九份的教堂參觀。
這兩次校外活動都是單日來回。
換言之,半年修生生涯,我從來沒有睡過「不同的床」;離開校區,能看到外面花花世界的機會,總共也只有兩次。
然而,就這兩次,我就肯定自己不適合當神父。
因為只要來到校外,看到美女,即使那時只是國中一年級,心臟也會忍不住而怦怦亂跳。
這是自然反應,跟我「想不想」毫不相干。
害得我回到修道院,晚課時必須向天主懺悔。
這半年,讓我記憶最深的就是聖誕節。
那真是不得了的熱鬧!
不單是修道院,全校都瀰漫著一股過節的氣氛。
例如教室的布置比賽──透明的玻璃窗畫滿了各種圖案、公布欄的海報設計、裝飾聖誕樹、四處懸掛各種閃亮的聖誕燈……。
最有趣的,是站在男生部的教室,可以清楚看見對面女生部教室的布置──她們在玻璃窗畫的圖案、寫的字句──似乎想向我們傳達什麼。
反過來,調皮的同學也會畫一些,或是寫一些什麼「呼應」回去。
至於修道院,慶祝活動更是一個接著一個。
好比說製作唯妙唯肖的馬槽、布置晚自習的教室、乒乓球比賽、聖誕夜當天的團康競賽、吃聖誕大餐……。
很熱鬧的一段時光,有兩件事尤其讓我印象深刻:
第一是乒乓球比賽,我居然在十二位修生中得到冠軍!
我能得到冠軍,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不單是因為我的年紀最輕,更重要的,乒乓球是我們這群「無法外出」修生最主要,也最頻繁的運動。
由於大家經常交手,誰優誰劣彼此都一清二楚。
賽前,沒有一個人認為我會得到冠軍。
正式比賽時,不知為什麼,幾位常贏我的老手卻都輸給了我。
其次,為了聖誕樹,我和兩個學長爬進後山(方濟中學依山而建),挖了一棵約兩公尺高的松樹。
試想一下,在濃密的樹叢中爬山、找樹、挖樹,再拖著一棵不算小的松樹下山,真的很辛苦啊!
但是,為了神聖的聖誕,再辛苦也是值得。
過完聖誕節就準備期末考,然後是放寒假。
修生的寒假也比一般的住校生要短。
放假時已經快要過農曆年,父親特別趕到學校接我回家。
那天坐了三、四個小時的車,走進家門,已經接近晚上十點。
看到我,二哥二話不說,起身拿了根家中自製的香腸,還特別挑了比較瘦的,在炭火上烤得滋滋滴油。
回到家的第一件事,是躺在自己的床上,吃著那根熱乎乎,又很有嚼勁的香腸。
就在吃香腸的那一刻,我已經正式結束了修生生涯。不過,當時還是迷迷糊糊的,不曉得父親已代我提出離開修道院的要求。
幾天之後,當我得知這結果,沒有反對,也沒特別高興,心情十分平靜。
畢竟太年輕,什麼是未來、什麼是前途,我一點兒也不在意。
或是換個講法,我覺得自己有點麻木。
例如離家半年,這中間我有特別想家嗎?
沒有。
半年後回到家,我有特別高興嗎?
也沒有。
知道不必再當修生,我有任何懷念嗎?
還是沒有。
正如同當年出國留學,整整兩年,我從不曾懷念台灣的燒餅、油條……,或是管他什麼。
有又如何、沒有又如何──可能從很小很小,我就養成了這種「什麼事都不太在乎」的個性。
半年的修生生涯,對整個人生來說,實在是小而又小、短而又短。可是,它卻對我產生很深遠的影響。
例如,僑愛國小我讀了六年,大溪國中兩年半,兩個學校的校歌如今我一句都不記得。可是,只讀了半年的方濟中學,它的校歌到此刻我都能朗朗上口。
為什麼呢?
想了半天,除了「朝夕相處」,大概就是「發自內心」。
不管做什麼事,如果發自內心,必定是事半功倍。
方濟中學的修生生活類似什麼呢?
套用今天大家最熟習的畫面,那簡直就是《哈利波特》魔法學校的翻版。
只是他們學的是魔法,我們學的是聖經。
由於朝夕相處、天天耳提面命,內心又有堅實的信仰做基礎,因而心性穩定,學習的效果好,影響也就深遠。
到今天,我個性裡面還有一塊善良的角落,應該就是那時候埋下的種子。
如今回頭想一想,我覺得天主教最可惜的,是限制神父的婚姻。
凡是違背大自然的法則,管他什麼法則,做起來必定「事倍功半」。
好比說,當初那十二位修士,假如要我做一個粗淺的劃分,至少有一半算得上「優秀」。
例如當時的初中部,有一位三年級姓姚的修生,每一次都考全校第一名。
至於我,第一次段考考到全校二十幾名,第二次段考十幾名,最終的期末考則進步到第五名。
為什麼記得那麼清楚?
因為前三名可以拿到一筆不算少的獎學金(五百元、三百元、兩百元)。我眼巴巴地看著自己快要拿到獎學金,卻突然轉學,真令人懊惱啊!
總之,那十二位修生的平均素質不錯。可惜,後來當神父的只有一位,是現今新營天主堂的黃敏正神父(相片一)。

相片一:中間穿袍服的就是黃敏正神父
其餘十一位修生為什麼半途而廢呢?
別人是什麼原因,我不清楚。至於我,最主要的因素就是不准結婚。
如果神父可以結婚,講句不誇張的話,我當神父的可能性超過七、八成。
又假如今天我是神父,我有信心會成為一位「極有說服力」的傳道家。
非常非常可惜,教會不准神父結婚,這讓多少優秀、有心奉獻神職的信徒卻步!
若是你不同意這觀點,不妨比較一下牧師與神父的素質。
為什麼拿牧師與神父做比較?
因為他們擁有相同的「大老闆」,信奉相同的教義(聖經),猶如兩位孿生兄弟。
假如你見的樣本夠多,必然會發現:牧師的平均素質優於神父。
若是不信,請多參加基督教的佈道大會,去看看他們擁有多少「能言善道」又「一表人才」的牧師!
天主教呢?
難聽的話我不想講,你自己慢慢看吧。
都是神職人員,為什麼有那麼大的差異?
很簡單,基督教的牧師可以結婚,天主教的神父不能。
再講一次:凡是違背大自然的法則,做起來必定事倍功半。
什麼是大自然的法則?
天主創世,不就捏了亞當與夏娃這一對戀人?
|
|
|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