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我的同學,上吊自殺了》2006/2/17
此刻,我的心情非常差。剛才接到電話,得知國中同學謝廖錫,除夕前在租屋處上吊自殺。
我和他在大溪國中不算至交,畢業後也沒有來往。直到五年前舊地重遊,走在大溪的街上意外碰到。他熱情地帶我走訪國中常去的場所,晚上還盡地主之誼請我吃了一碗麵。從聊天中我知道,桃農畢業後他並不順遂,當時擔任大樓警衛,生活勉強過得去。
也由於那次因緣際會,我們兩人覺得應該召集一次同學會。於是那年的農曆年,在他的發動下,舉辦了國中畢業廿八年以來的第一次同學會。一直到今年,每年農曆年假期間都舉辦國中同學會。去年他沒來,也沒同學曉得他的近況。今年他還是沒來,但是大家都曉得他在除夕前上吊自殺。
今年的同學會在昨天,我因故沒去。一個同學沒見到我,怕我不知道,熱心地打電話告訴我,謝廖錫因長期失業而自殺。我相信,假如他能保有一份工作,即使賺得不多,不讓他覺得自己是依賴家人的廢物,他不會上吊自殺。
老婆回到家,還沒來得及講這件令人傷心的事,就聽她說,她的同事抱怨農曆年是一個人在家度過的。問她同事的先生在哪?在大陸上班,兩個月才有一個星期的假。
年前和一位從國外回來的朋友聊天。他在回國的班機上看雜誌,裡面有一篇日本人寫的文章,介紹高雄六和夜市幾家有名的攤販。他慕名前往,照著文章推薦一家一家吃,時間在晚上十一點到凌晨兩點之間。看到杳無人跡的夜市,他無限感慨地說,這麼有名的攤販,怎麼也看不到幾個人影?
我前次去六和夜市在六年前。凌晨五點多,天色微亮。當時吃冰,十幾張桌子大約一半坐著客人。
過年和岳家聚餐,內人的二姊夫──留日園藝碩士,一家兩代從事花卉種植──喝了幾杯酒,神色黯然地告訴我,景氣越來越差,他的壓力越來越大,很擔心未來兩年撐不過去。我認識二姊夫二十年,很樂觀的一個人,這是第一次看到他眼神中充滿了茫然。記得十年前我出第一本書,他問我版稅多少?我說四十萬。他笑笑,說是他兩個月的工作所得。最近他能賺多少,我不清楚;可是去年聽老婆講,為了周轉,他把歷年為兒女儲蓄的壓歲錢都提領出來。
我幾個兄弟都是公務員,唯一例外的大哥,去年遭到解職,到今天還沒找到工作。
岳家在桃園市區經營銀樓,最近生意變差也罷,半年來,白天被公然搶劫兩次,夜晚被宵小闖入一次。頻率之高,是過去五十年之最。
我的命較硬,一輩子沒被偷也沒被搶過。去年買了輛二手車,花了三天才學會操作複雜的DVD,也精選十張CD放入唱碟。卻不料,第四天晚上車窗被敲破,車內財物被搜括一空,那台價值五萬元的DVD和唱碟全被偷走。
如果過得下去,誰願意去偷去搶?
為什麼有那麼多的小市民過不下去呢?
政府公布的失業率、就業率、外匯存底、景氣信號、消費者物價指數……,有點像叩應節目數落執政黨某某人A了多少錢、浪費多少錢一樣,全是一些和我們生活毫不相干的數字。日漸升高的犯罪率、自殺率,也只是報紙上的一則小新聞,從不覺得和我的生活有什麼密切的關係。直到今天,同學自殺的消息傳來,哀傷之餘冷靜一想,才猛然發現,我身旁不愉快的人越來越多,生活的壓力越來越大,犯罪也離我們越來越近。
你的生活不是如此嗎?如果不是,那你真幸運。不過,我很難過地告訴你,我的同學謝廖錫,桃園大溪人,在他四十八歲的年夜飯之前,選擇以上吊結束自己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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