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廿五加一?》2012/4/13
很奇怪的話題是嗎?
黃河到底想說什麼呢?
先別急,看完了就會明白。
最近碰到一位喜歡看我小說的朋友,由於很久沒看到我的新作品,直覺地認為是我缺乏寫作的靈感。出於善意,上次兩人見面時,他主動說明願意告訴我一個寫作的點子。
我聽得很感動,但是微笑拒絕了。
我相信,許多讀友或許和他有相同的想法──黃河之所以中斷小說創作,是因為缺乏寫作的靈感。
對不起,不是如此。
今天我想告訴大家真正的原因。
我從事的是動輒十餘萬字的長篇小說創作,這需要「長期、專注」的寫作環境。這很辛苦,也很自私──靈感一來,管他天塌下來都和我無關。
辛苦的是自己,沒什麼好抱怨。
至於自私,苦的是身旁的親友。
好比說退伍第一年,為了寫作,我一個人租屋住在外面,住處沒有電視、沒有報紙,生活中除了看書就是寫作,有時候一天講不了幾句話──這種生活辛不辛苦、自不自私?
當時滿心抱負,不以為苦,也很少考慮家人的感受。
如今年紀大了,我就會想:這值不值得呢?
最近碰到幾位出版界的朋友,談到台灣的小說創作「錢景」,幾個人不約而同搖了搖頭。
目前可能除了九把刀,沒有一個台灣「小說家」的版稅收入令人羨慕。
而即使如九把刀,假如他只寫小說,走著瞧,看他的版稅收入能再好幾年!
台灣的市場太小,現今的網路太發達,以致看紙本小說的讀者越來越少,小說家的錢途也就越來越小。
當然,版稅收入並非寫作唯一的目的。
除了錢,還有名。
成立黃河渡的網站以前,在大約十二年間,我總共寫了二十五部小說,那時作家「黃河」有什麼名氣嗎?
很抱歉,只在一小群人中間擁有一點點的名氣。
近幾年名氣稍微大了點,那全是因為黃河渡網站「黃河的話」。
假如只有小說,「作家黃河」早就淹沒在「作家海」之中。
值不值得除了錢和名,還有第三個角度──自我突破。
去年離開星聚點公司,本來也想重拾小說創作的筆。而且,還絞盡腦汁想出了一個故事大綱──洋洋灑灑一萬多字,幾乎就要動筆!
是的,單單是故事大綱就已經寫了一萬多字。
由於那是尋寶的題材,類似十多年前我寫的另一部小說《玉蠱情》,因而在動筆之前,我抱著「溫故知新」的心情重讀《玉蠱情》。

沒想到,這一讀,就讓我失去了寫作的意念!
原因很殘酷──我沒有信心,新的創作能夠突破《玉蠱情》的水準。
假如無法突破舊有小說的水準,再寫一本新小說的動力在哪兒?
如果往日我的創作只有一本或兩本,今天再加一本,即使水準低於以往,但單就數字上面來看,或許仍有一些價值。
可是,我已經寫了二十五本小說,再寫一本未能突破已往水準的第二十六本,有任何特殊意義嗎?
這就是「廿五加一?」那個「?」號的由來。
這是一個值得深思的問題。
我苦思了好幾天,最後的結論是:不值得!
我可以不在乎錢,也可以不理會名氣,但要我只在「廿五」的數字之上再加一,我覺得不值得。
我也年華將逝,我也希望享受人生,再這麼拚下去的目的是什麼?
這個念頭一來,我的生活就起了轉變。
好比說上個月寫的三篇文章──《職棒》、《台灣賞櫻》、《向雷震致敬》──假如處於全力衝刺的那幾年,我哪有時間看職棒、哪有心情賞櫻,更不可能一連幾天跑台北,協助雷美琳女士成立雷震紀念館。
寫長篇小說的頭一件事,就是要婉拒所有的應酬。
而且是必須婉拒到六親不認的地步。
沒有非常的付出,哪有非常的收穫?
如今告訴自己不必再寫長篇小說,心情一下子輕鬆下來。
開始有幾分失落,但慢慢地我開始訓練自己:享受放鬆的心情吧。
對於熱愛工作的中國人,這種心情不容易訓練。
我從軍中退休了十二年,也整整訓練了十二年。
畢竟當了廿七年的職業軍人,乍然間從工作崗位裸退,即使轉行寫作,心底仍有「不務正業」的罪惡感。
可是,我就這樣不務正業了十二年。
如今我有什麼轉變呢?
最近我愛上了一項休閒活動──靜靜地坐在路旁的咖啡座,蹺著二郎腿(這是重點,如果正襟危坐,就沒那種悠閒的感覺),慢慢品著一杯熱咖啡(或是一罐冰涼的啤酒),看著遠方的美景(或是往來行色匆匆的路人),什麼事都不做,只是在那兒「發呆」。

是的,就是發呆。
別小看「發呆」,不簡單啊!
假如有工作壓力、生活壓力,或是身體有病疼、心中有牽掛,可能進入發呆的境界嗎?
再仔細想想這四個條件──沒有工作壓力、沒有生活壓力、身體沒病疼、心中無牽掛──這是容易達成的嗎?
我的人生目標不大,單單能夠發呆,就很滿足。
講了那麼多,能夠體會我不再從事小說創作的原因嗎?
不過,我也必須承認,如此放鬆自己,或許有一天會進入一種截然不同的心境,進而激發出全新的寫作靈感。
果真如此,我保證,必會重拾小說創作的筆,寫一本有所突破的小說。
休息,是為了走更遠的路──當人們偷懶的時候,不是這麼告訴自己嗎?
現在,我就這麼告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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