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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之楚《不為已甚》2014/5/9
老子說:「唯不爭,故無尤。」
古聖先賢都勸人不要爭,爭卻是避免不了的,不只人好爭,連鳥也不例外……
人不只是好爭,還格外長於「挑起別人相爭」,以坐收漁人之利。
烏克蘭的紛爭、泰國的擾嚷、以、巴的不得安寧、埃及、敘利亞、台灣的藍綠內鬥、學生佔領立法院、美國兩黨較力、圍堵、結盟、爭名(不當老二)奪利……
爭的結果是:內亂不已,經濟衰退,國勢日弱!這種傷人害己的事,就是有人樂之不疲。
唐太宗李世民說:「以人為鑑,可以明得失」:我們等著瞧泰國、烏克蘭、敘利亞……這些為私利而甘心被利用者的下場吧!
爭是不可避免的,不得已而求其次,就是「不為已甚」。
「今天你來晚了,」趙之楚移動著坐椅說:「錯失了一個良機。」
「沒有見到的,就不是機,也就沒有良或不良吧?」Dick一邊將外套往椅背上掛,一邊說。
「方才走路時,」趙之楚接著說自己想說的:「看到一個非常美的背影……」
「嗯?」Dick驚疑的嗯了一聲,瞪著眼睛看著趙之楚,一臉匪夷所思的神情,似乎是在說,這不該是你趙之楚說的話。
「你得到了甚麼啟發?或是有甚麼新的領悟?……」Dick的反應向以敏捷聞名,那種匪夷所思的神情,一閃即逝,接著有所悟的問。
「不為已甚。」趙之楚說。
「你該不會停下不走吧?」Dick說。
「提早轉了個彎……」
「好,好,好!」Dick連說了三個好。
「好在那裡?」趙之楚將咖啡杯放在嘴邊鼻下聞著,笑著說。
「這個彎轉的好,」Dick放下咖啡杯說:「就是你最愛說的,『於止,知其所止。』這個彎轉的好……」
「比鳥如何?」趙之楚明知故問的說。
「人豈可不如鳥?強多了!」
「強在何處?」趙之楚好像有些嫌讚美不到位的追問道。
「你若不轉彎,緊隨其後,讓被跟的人覺得不自在,這是不禮貌的;讓第三者看到也是不雅的……」
「若趨而過之呢?」趙之楚本打算麼做的,故而問道。
「越人而過,」Dick說:「外國人的習慣,總要說一聲早安、對不起之類的客套話,不說就有些唐突失禮。」
「……」趙之楚喝著咖啡,默默的聽著,因為Dick說的,正是自己當時所考慮的;「說一聲good morning,或excuse me又何妨?」
「與人說話不能不看著別人,否則也是失禮。」Dick說。
「看一眼又如何?」趙之楚有些被觸動的問。
「這個彎轉的好哇!」Dick又說了一句:「看了人的背影,還想看人的正面,就是不知止,不知止的結果,往往是大失所望……」
「你這是經驗談?」趙之楚打趣的說。
「美與善,都是一瞬間的事,」Dick沒理會趙之楚的揶揄,接著說:「不如讓這個美麗的背影,無害的,留在心中。還是那句話,於止,知其所止,就是我說的好、好、好……」
一句無意的閒話,經Dick這麼一說,真的觸動了趙之楚的一些聯想:
自己做過太多「不知止」的事,雖然都是生活小事,不知止的結果則是一樣的……譬如:
從前,趙之楚只聽說過有一種鳥,能像直升機一樣,不進不退,不前不後的停在空中。名叫「蜂鳥」,其實與蜜蜂還真不一樣,蜜蜂是採集花粉釀蜜;蜂鳥則是直接吸取花汁,以花汁為食……
好久好久以前,在南美洲玻利維亞的聖塔克魯斯的飯店裡見過一次,那次「驚鴻一瞥」的印象十分美好,十分深刻。心中總有未能近距離觀賞,一直引以為憾……
搬至現今的居處後,屋後是一片保留的「防洪林區」,恰好應了一句俗話:林子大了,甚麼鳥都有。只要買一袋鳥食料,撒在後院的紅磚地上,一年四季都有鳥可觀賞……
真的還有小蜂鳥(約大姆指大),趙之楚特別買了專供蜂鳥吸食的「蜜汁」,灌入飼養器,掛在窗外,人在窗內,近距離觀賞……發現飛來覓食的蜂鳥,種類有四五種之多,體型雖小,卻絲毫沒有「包容性」,它吃飽了,仍守在一旁,不容別的蜂鳥靠近。
這種缺少包容性的印象,讓趙之楚很是失望。無獨有偶,雄性紅衣主教鳥(Northern Cardinal),俗稱北美紅雀,不論是色彩、或體型,都是極美的,初見此紅雀時,真有「驚艷」的美感,因而成了趙之楚的新歡。所幸的是,美國許多公園都有,只要看到,總要駐足觀賞一會兒。不料自己家後院也有紅雀,初次發現時的那股興奮勁兒,至今難忘。因為在自家後院,便有機會近距離、長期觀賞……
結果發現,北美紅雀也與北美的政治人物一樣,具有強烈的排他性,吃飽喝足之餘,不但攻擊同類雄鳥,還攻擊玻璃窗中的自己……
這一發現,讓趙之楚大失所望,紅雀在心中的美感盡失。住進新屋之初,趙之楚對緊貼鋼籬外,防洪林中的一棵枯朽的大橡樹,頗有不悅於心的情結,一片蔥翠、茂密的雜樹林中,有這麼一棵枯樹,不只是有礙觀瞻,還擔心它會招來「白蟻」,更怕它倒下時,壓壞了鋼籬……請人砍伐要花錢,自己又沒有這能耐……沒煩惱幾天,情況變了,有一天坐在patio喝茶時,聽到樹林中傳出厚重沉悶的「登、登」聲,好奇的走近查看,發現一隻鳥正專神的啄著枯樹榦,趙之楚以往雖然沒見過「啄木鳥」,看了此情此景,想當然的,就知道牠必然就是「啄木鳥」了。說也奇怪,就在這時,趙之楚對枯樹的「不悅心結」,豁然開了。枯樹讓他看到了前所未見的啄木鳥,又讓他想起了……《詩經》中有一首題為《伐木》的詩:伐木丁丁,鳥鳴嚶嚶。出自幽谷,遷于喬木。嚶其鳴矣,求其友聲。相彼鳥矣,猶求友聲;矧伊人矣,不求友生?神之聽之,終和且平。這又是一首以鳥比人,甚至是鼓勵人的作品。且喻有「人不如鳥」的慨嘆之意。
枯樹引來了啄木鳥,啄木鳥為後院增添了詩意,同一棵讓趙之楚不悅的枯樹,卻讓趙之楚有兩樣的心情……
人的心情、想法、喜惡的變化,或轉換,怎的轉變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大?這種變,究竟有沒有一定的法則可循?
幸好,趙之楚不信莊子的《齊物》之論,也不相信理學家張載那套「所有的人,都是我的同胞,萬物與我同類」的理論。趙之楚寧願相信,不同文化的人,有不同的想法;人是人,物是物,趙之楚是趙之楚……
趙之楚的喜怒哀樂,由己不由物,也不由人……趙之楚相信范仲淹說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相信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則是另一回事,趙之楚的愛、惡,常因心念而轉,而變……
愛、惡生於一心,或一念……心念是短暫的;止於一念,這一念就是永恆!
《論語》中有子張請孔子解釋「崇德、辨惑」的幾句話:
孔子解釋說:「……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既欲其生,又欲其死,是惑也。」
事實證明,趙之楚基本上,是一個「惑者」!
《易經》說「變易」是現象,「不易」是天理,「簡易」是變的過程。人的心思說變就變了……
在哲學上,善、美、真往往是同一個既念,中國古人,尤其是儒家,將這三個字,概括成一個「誠」字。《中庸》:「誠者,天之道也……不誠無物。」誠是宇宙的本體,人是宇宙的一部分,法天道而行,是人的義務,是人的責任。《中庸》:「誠之者,人之道也。」
善是現象,美也是現象。佛教說人是一個裝臭氣的皮囊。人的美、醜,在本質上都是一個裝臭氣的皮囊,都是一時的現象。
真,又是甚麼呢?真是天道、或天理,儒家稱之為「誠」。在中文裡,真與誠是同義詞,「真誠」也常連用,以加強語氣。唯有「誠」是不變的,《易經》:「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這就是道家說的:「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趙之楚小時候,讀書識字的工具不是課本,不是書冊,而是一疊「方塊字卡」,有些像現今小孩玩的「卡牌」,一張張正方形的小紙片上,一面寫著字(人手足刀尺、山水田、狗牛羊……),另一面則畫著與字有關的圖畫,是謂「方塊字」。才放下「方塊字」,就開始背誦:「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
爺爺解釋說:「止於至善」就是「不為已甚」,就是「適可而止」,就是「見好就放」,就是「中庸」……爺爺以為他五歲的孫兒是天才,趙之楚也假裝自己是天才,爺爺講,趙之楚忙著點頭…爺爺以為孫兒領悟力超強,那知趙之楚之所以連連點頭,是怕爺爺不厭其詳的講了又講……
離開私塾,進了新式學堂之後,又忙著數、理、化……趙之楚小時候,基本上,是一個不愛讀書,更不求甚解,一直是一個,生平無大志,但求60分的「混派」學生……
早期背誦的那些《經書》,總像卡在胃裡的,消化不良的食物一樣,卡在記憶裡,丟不掉,消化不了,還容不得別的東西進入……
一生似乎都在追求「至善」,因為一旦找到了至善,就可以止,才可以止了。卻又不知「至善」為何物?找一個自己不認識的東西,結果就不言可喻了……
***
昨夜,3月12日,星期一的午夜,忽然有一個領悟……
清晨4:00am,不知怎麼醒了,像作夢,又不像作夢,無緣無故的,突然想起了孟子的一句話:「仲尼,不為已甚者。」
經驗告訴趙之楚,至善似乎不是:花長好,月長圓,人長久……這是違反盛極必衰的自然法則,也是違反道的(道法自然)……更是有背中庸的,所以,孔子是不會以此為「至善」的。
好像也不是《禮記》所說的:「各親其親,各子其子,貨力為己。大人世及(貴族世襲)以為禮,城郭溝池以為固。禮義以為紀,以正君臣,以篤父子,以睦兄弟,以和夫婦,以設制度…」的「小康」社會。如果小康是至善,就不會再提出「大同」這一構圖了。
甚至也不是孔子所熱衷的:「……謀閉而不興,盜竊亂賊而不作,故外戶而不閉」的「大同」世界。如果大同是至善,老子就不會提新的想法:
老子說:「雞犬之聲相聞,民老死不相往來…」的「小國寡民」景象。
比老子更高明的是《華胥氏之國》:「其國無師長,自然而已。其民無嗜慾,自然而已。不知樂生,不知惡死,故無夭殤;不知親己,不知疏物,故無愛憎;不知背逆,不知向順,故無利害:都無所愛惜,都無所畏忌……」。
這些遠離生活現實,近似「夢幻囈語」的空想,基本是不值一評的。
以上這些,虛的太虛,玄的太玄;有些像水中月,鏡中花。月亮雖然很美,只能遠觀,一旦進入「廣寒宮」,就該品賞「碧海青天」的無邊寂寞…正如李商隱的詩:「雲母屏風燭影深,長江漸落曉星沈。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說老實話,趙之楚只知道,至善不是這,也不是那,確也不知《大學》書中所說的「至善」究竟是何物?是一個甚麼樣兒的境界?
「不為已甚」,簡單的說,就是為人做事,都不要「過火」,不要將獵物逼到死處,譬如美、歐要將烏克蘭併入歐盟,納入NATO就是將蘇俄這頭北極熊逼到死處。結果反而被熊咬去一塊肉,克里米亞(Crimea)併入蘇俄,這一件國際大事,應了中國的兩句俗話:「狗急跳牆」(熊急了也會跳牆)與「偷雞不著,蝕把米」。
「不為己甚」,就是中庸,就是適可而止,就是見好就收,就是至善!這是趙之楚的新領悟。
中國有一句常用來鼓勵人的俗話:「否極泰來」。還有一句常用來警惕人的俗話:「物盛而衰,樂極則悲」。
其實這兩句話並不俗,「否極泰來」出自《易經》;「物盛而衰,樂極則悲」則是出自《淮南子》一書。都是大有來頭的。只是被百姓用久了,用多了,就顯得有些「俗氣」了。就像流行的服裝一樣,滿街的人,都穿相同或類似的衣服(中國共產黨就曾幹過這樣的事),設計、質料再怎麼好,再怎麼有名氣的名牌,也就俗了。老子說的:「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已。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已。」俗話有:「有心為善,雖善不賞。」就是最好的註腳。
至善,不論是事物,或是理念,應該都逃脫了「物盛而衰」、或「樂極則悲」的自然法則。人常言「否極泰來」,否也好,泰也好,都是一時的現象……
「我們真的非常幸運的……」趙之楚說。
「你想說的是……」
「非物質的,也非精神的。」趙之楚:「卻不是每一個時代的人都能親眼目睹的……」
「看見一個大國興起,」Dick說:「又看到一個大國衰退。」
俗話說:眼見他建高樓,眼見樓塌了;眼見帝國興起,眼見帝國衰亡;興、衰都不是「永存」的。幸運的是,看到己興彼衰……故曰:「幸運!」
趙之楚不理解「至善」,就錯在將「意象」當作了「實象」追求了。至善,只存在於每個人的「意象」之中,天地間,並沒有一個這樣的實境……西方人說:太陽之下,沒有完美的東西。」
「至善」的這個「至」字,常與「極」字連用,譬如:極至。至善就是極善,如果至善是不變的,是否有違「物極而反」與「中庸之道」呢?
所以至善,一定不是某種「物質現象」、也不可能是某種「社會現象」!所以古今中外的理想國、小康社會、大同世界、甚至是極樂世界…都不是永恆的,都是一時的現象。
善行來自善念,善念會有「等差」嗎?若無等差,何來「至善」呢?佛經對「善念」的解釋是:無欲念,無恚(恨、怒)念,無害念,是謂善念。佛家有「一念成佛,一念成魔」的說法。有善念,還要能「定在」那裡,否則人就會像一個悠悠球一樣,一下佛,一下魔的,忽上忽下的瞎忙活。譬如趙之楚走路時,看見了個美麗的背影,趕快轉彎,於止,知其所止,那個美麗的背影就會一直存在。趙之楚若沒有近距離的,長久觀賞蜂鳥、北美紅雀,就會一直喜歡牠們,而不會討厭牠們的缺乏包容的好鬥德行……
意象的出現,是一瞬間的事,那一瞬間,你覺得美,你就守住它,它就成了永恆。
瞬間即永恆,這句話似乎很難懂,其實是兩個相對的觀念詞:《莊子》書中有這麼一段話:「天下莫大於秋毫之末,而泰山為小,莫壽於殤子(死於嬰兒期謂之殤子),而彭祖為夭(相傳彭祖活了800年)……」大小、久暫都是相對的,可大可小,能久能暫,應該是適當的生活態度。有一位外國詩人,曾這樣寫道:「一沙見世界,一花窺天堂;手心握無限,須臾納永恆……」
陸機說:「觀古今於須臾,撫四海於一瞬。」蘇軾說:「蓋將自其變者而觀之,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
至善不是各家、各學派所描述那些「生活」實景,譬如:「小康」,或「大同」的畫面…只是一種心靈上的意想境界……
至善是多樣的。
至善就像孔子說的仁一樣。孔子說:「仁,遠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仁就在我們的身邊,可說是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
佛家說:「人人可以成佛。」因為佛性是內在的,人的任務就是將此內在的佛性開發出來。正是《中庸》說的:「誠之者,人之道也。」人的責任,就是將天道的誠,付諸實踐。
至善也在我們的身邊,但是它的存在,有些像閃光,常常是一閃即逝的。驚鴻一瞥,鴻鳥雖然飛走了,那種「衝天一飛」的景象,卻一直、或永遠留在觀賞者的心中。那一刻的美與善,就是「至善」,那一刻,那一剎那,那一生滅,就是佛家所說的「片刻即永恆,因為它一直留你的心中……
我們自己能知道的永恆,也就是自己「一生一滅」之間的事……
人的一生中,像這樣「驚鴻一瞥」的美、善,多之又多,只是自己沒認知而已。沒有適可而止的保護它……
這種修養功夫,佛家稱之為禪定,儒家叫作知止。知止是定的前一步……
《詩經》說:「邦畿千里,維民所止。」國家是人民安身立命的地方。
孔子說:「危邦不入,亂邦不居。」這就是「於止,知其所止。」
止是一個象形字:像鳥的腳爪。倉頡造字的靈感,就是因「察鳥獸蹄爪之跡」而來的。講止,難免就會講到鳥……《詩經》:「緡蠻黃鳥,止于丘隅。」孔子讀完此詩後感慨說:「於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鳥乎?」有幾件關為於鳥的事,一直困擾著趙之楚:因為送榮榮上學,常在天未亮時開車,每天都看見成群的鳥,棲息在電線上。這是為何?而且只有在黃昏時,才棲息在電線上?若是棲息在林間,總是選在樹的細枝梢上?
等趙之楚放下榮榮,從學校回家,天剛亮時,群鳥為何會同時鳴叫著飛出樹林?飛離電線?
趙之楚猜想,只是猜想:棲息在電線上、或樹的細枝梢上,可能是為了安全,這也是「於止,知其所止。」安全的棲息之地,是鳥類的首選。電線上、或細梢上,蛇、或其他動物爬不上來,比較安全。據說,鳥類都有「夜盲」症,黃昏後,棲息在電線上,不怕老鷹襲擊;天亮了,同林鳥齊聲鳴叫,會不會是互報平安呢?就像古人早晨見面時,互問「無恙乎?」一樣。
初期的古人,為了安全,晚上住在樹上,常被林間的「恙蟲」叮咬而患病,所以早晨見面,常問:「沒被恙蟲咬吧?」(無羔乎?)
中國古代,夏以前的朝代,就有許多以鳥為「圖騰」的部落,譬如:少昊部落就有鳳鳥氏、玄鳥氏、青鳥氏、丹鳥氏……《詩經》中有:「天命玄鳥,降而生商」的詩句,商朝人乾脆說自己是「鳥的後代」……
遠古時期,沒有電線,鳥棲息在電線上,不可能是來自「遺傳」的本能,極可能是「與時俱進」學習而後能的。這正是「於止,知其所止」的智慧之舉。
中國人是善於法自然的,尤其是善於向鳥學習,《詩經》一書中,有關鳥的詩篇特多:第一篇「關關雎鳩,在河之洲……」,雎鳩是水鳥。
「伐木丁丁,鳥鳴嚶嚶,出自幽谷,遷于喬木……」說的還是鳥。
「綿蠻黃鳥,止於丘阿。」於止知其所止,是孔子觀鳥的心得,或感慨。凡事都有例外,北美紅雀,也許與產地有關,雄鳥特別好鬥,除了鬥別人之外,誰若強到與牠類似(搶了牠的第一地位),誰就是牠的假想之敵。這也罷了,孟子說過:「無內憂外患者,國恆亡。」設定一個假想敵,免得國民鬆懈,激勵軍人士氣,也是正常而必要的。北美紅雀的內憂是牠自己,因為牠常以自己的影子(心中之賊)為敵。趙之楚家後院的玻璃窗,被北美紅雀啄得斑斑點點不說,吵的讓人不得安寧,再美的外型,也不得不令人生厭…鳥也好,人也好,國家也好,若是弄到「眾惡之」,就得自我反省了……
***
儒家修身的五大步驟(定、靜、安、慮、得),以定為起步,而定的前提,就是「知止」:《大學》說:「知止而后能定,定而后能靜……」
形像一點的說,定就像攝影一樣,快門一按,景、像就留下了,就永遠不會變了。我們能不能將自己覺得美的印象、覺得善的念頭,一直留在自己的心中,就像趙之楚看見一個美麗的背影,及時轉彎而行……
知止的重點,還不在止字上,而在知字上。要知道何時止?止於何處?簡要的說,就是說,止於所當止!
這種功夫,說起來也不是很難,只要能做到「見好就收」(知止)就大功告成了。譬如:驚鴻一瞥,看見蜂鳥、紅雀,就該止了,買飼養器,近距離觀賞,都是不知止的行為,結果就破壞了原有的,美的景像…本來喜歡的,變為不喜歡了,甚至厭惡了……
再好看的事物,看一季、一年,也就膩了。鳥食料放在車庫裡,蜂鳥的蜜汁放在冰箱裡,一年多了,不再添補了。自我解嘲的說,讓牠們回歸自然…將心愛的物件,弄得不再可愛,或者說是,不再那麼可愛了,誰之過?自己!自己不知止,不知見好就收……
「明天是個好天氣,」朱迪說:「可以整理一下後院……」
「妳又想做甚麼?」趙之楚問。
「迷迭香(rosemary)要修剪一下……」
古人說十年樹木,02年裁的一棵8吋的小樹苗,如今已經是「綠樹成蔭」了。是該修剪了。
「金銀花(Honeysuckle)……」朱迪說。
「是該修一修了……」趙之楚同意的說。
「不是修,是要整個剪掉。」朱迪說。
十二年前住進新屋,那時趙之楚患有輕微的「氣喘」,稍一勞動,就氣喘噓噓,還是邊做邊休息,一鋤一磚的將後院區隔成花圃、菜圃、通道、用紅磚舖設了一方122呎平台,作休息、喝茶、烤肉、曬太陽之用……後院有一面向陽的牆壁,釘了整面牆的花架,心想,滿牆的金銀花,不論坐在後院,或是坐在patio裡,都能聞到撲鼻的花香……
不出三年,金銀花已爬滿一牆,滿園花香,坐在patio裡,不只可以聞到花香,還能靜觀蜂鳥採蜜、野鳥忙著在花叢中築巢、哺育後代的美景……
乍聽「整個剪掉」四字,趙之楚心中猛然一驚……
倒也不是捨不得,只是覺得人的心意變化怎的會如此之大,如此之快……原來覺得美的,覺得「稱心如意」的事,才十一二年功夫,怎的就不一樣呢?
如果有一天,我們真的進入小康社會、大同世界、老子的小國寡民、黃帝的華胥氏之國,時日一久,會不會產生同樣的不滿,或至厭惡呢?
趙之楚常問自己,景美如畫的黃山、九寨溝……等地的居民,為甚麼要紛紛外移呢?
善、美都不是「永恆」的,只是「瞬間」的……
人是不斷成長的,成長就是變,一個時時在變的人,追求一個「不變」的,不論是事物,或理念,只有一個結果,就是莊子說的:「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矣!」。
難道,追求至善也會是一件「沒完沒了」的事?
是!趙之楚是這樣認為的!昨日之善,未必是今日之善……
孔子說:「君子易事而難說(悅)也,說(悅)之不以道,不說(悅)也,及其使人也,器之;小人難事而易說也,說之雖不以道,說也,及其使人也,求備焉。」
器之,就是量才而用;備焉,就是求其完美。
孟子說:「有不虞之譽,有求全之毀。」
俗話說:「陽光下,沒有完美的東西。」
你相信嗎?在哲學概念上,永恆與須臾是同義詞。指的是一個相對的「時間段」,在沒有年、月、日、時、分、秒等計時單位之前,中國人常用「一頓飯、一盅茶」的功夫,或是「一轉眼」功夫來形容一段時間……
佛教喜歡用:彈指、瞬間、剎那、一念、生滅……等詞形容短暫的時刻。
有人說:瞬間是時間的開始,永恒是時間的終結。這樣的話,作為談天的材料是可以的,當它是學問,就不如當它是「八卦」的好……
這些哲學語言,對我們沒有修行的人來說,太含混,太遙遠,也太沒有意義。趙之楚還是喜歡自己的,一年365天,一天24小時……
此刻的美,就是永遠的美,迷迭香被修剪了,那枝稍的小藍花之美,仍在趙之楚的心中,存於趙之楚的記憶檔裡,將與趙之楚共須臾,共永恆……金銀花已被剷除了,只要趙之楚坐在patio裡,仍能嗅到它發的香味,仍能看到飛舞在花間的蝴蝶,跳躍枝葉間的小鳥……現在更好,不受「花開花謝」的影響,它的存在,變成了「永恆」,與趙之楚的生命共長久永恆……
***
於止,知其所止,就是俗話說的:「適可而止。」
《論語》:子貢問孔子:「師(子張)與商(子夏)也孰賢?」
孔子說:「師也過,商也不及。」
子貢又問:「是師比較強嗎?」
孔子說:「過猶不及。」(太過與不及,都是不好的)
這正是「中庸之道」。
道德也能「中庸」嗎?在儒家人看來,道德也要「止於中庸」。不只是中庸,而且是「相對」的:
對朋友:「忠告而善導之,不能則止,勿自辱焉。」並不主張「兩肋插刀」。
孟子回答齊宣王說:「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
倫常關係也是「相對」的:
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至善也是相對的,同時也是主觀的。凡是主觀的概念,都是沒有「定論」的。止於所當止,就是因時、因地、因人而異。
看見一個美好的背影,就別想看背影的正面。
看見枝頭上的鳥很美,就別想將牠關進籠子。
驚鴻一瞥,就此而止,就是止於「至善」,就是「不為已甚」!
中國傳統文化,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是一以貫之的。凡事都要遵守「不為已甚」,對待朋友、敵人都是如此,辦理外交尤應如此,否則必然是「眾叛親離」以終!此乃大國之所以衰敗的鐵則、至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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