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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之楚《將軍之夜》2014/2/21

  *野鶴嘉年華*
  謝將軍騰輝八十大壽紀實


  三個月前,九月底,野鶴俱樂部決定十二月二十日,在趙之楚家舉行「將軍之夜」嘉年華(Carnival)。朱迪接受任務之後,就排了一連四天不上班的空檔,一天睡覺,兩天整理房間,一天料理菜肴。朱迪說:「朋友中第一位作八十大壽,得弄的隆重些。菜是各家捧來的pot,自是美味合口的,重點就在營造喜樂的氣氛了。」
  野鶴俱樂部有一套行之有年的交往基本準則:不勸酒、不送禮、不缺席……其中還有一項就是:凡是會員整壽,六十、七十、八十都在趙之楚家,舉行一個Pot luck式的Carnival會。這是第三次。

  Potluck是怎麼興起的,不得而知,我們覺得這種方式很符合司馬光《訓儉示康》:「會數而禮勤,物薄而情厚」的原則。就將之「山寨」過來了。「山寨」與「抄襲」不同,「山寨」是經過改良後,青出於藍再上市。中華文化之所以「可大可久」,就在於她有一個「見好就收」,山寨(改良)後「據為己有」的特性。《論語》:「子絕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因為沒有「意、必、固、我」這四大障礙,才能「有容」,正因為「有容」,才「可大可久」。中華文化之長存不息,就是「有容乃大」這句經典語言的證實。
  Potluck這個字的本義是「便餐」。Potluck可以分開為Pot與luck兩字,Pot是「一鍋」、「一鍋菜」,luck當然就是「幸運」了。也不知是否與1936年英國喜劇影片Potluck有甚麼關聯?是因電影而形成「習俗」,還是先有此習俗而後拍攝電影?不知為不知:「籠莫宰羊。」
  相因成俗的Potluck是每家出一、兩道菜,事先都不說明,湊在一起不重復而又齊全,主菜、色拉、湯、甜點……一應具全,就非常luck了。
  不論是西方文化傳入東方也好,或是東方文化傳入西方也罷,都必然「有所損益」。連莊嚴的宗教也不能例外。譬如佛教到了中國就變為「漢傳佛教」、「南傳佛教」與「藏傳佛教」。天主教傳入中國後,為了適應中國固有文化、傳統、習俗,便作了不少的修改,他不修改,中國便依照同一本聖經,創一套「中國式的天主教」。Potluck到了野鶴的手中,也有些損益。Potluck的基本精神就在事先不說明誰帶甚麼食物。我們首先就廢了此一規則,改為妥善協調,仔細分配。誰準備甚麼菜、甚麼湯、誰帶甚麼酒、甚麼飲料……講得清清楚楚,屆時端出的,不但齊整,而且每一個Pot都是野鶴們最喜歡吃的菜(自己點的,那有不喜歡的),所以野鶴會的Potluck必是每pot必luck。

  將軍姓謝,名不曾問,無須知,莫須道。蓋朋友不等於姓名。友其人而非友其名。將軍,市之隱者,隱於市,非所願,非所不願。
  在楊家初見將軍,眾人都叫他「謝元帥」。除景華兄外,沒有人知道將軍的名、號、字。交情越深(在他家裡吃飯、喝酒的次越多)越不便問其「大名、尊號」,也許曾問過一兩次,無奈記不住,也不便一問再問。久了才知道,知姓不知名,幾乎是海外華人相互交往的通例。在玻利維亞時,常在人的姓之前加上其職業銜。譬如:種花王、麵包劉、萬能蘇、電玩吳、fantasia莊……」,在美國比較文化一些,在姓之前加一個英、美人稱之為教名的Peter、John、Frank……總之海外華人初見面,很少以全名示人的。比較生疏些的,都以某先生、某小姐相稱。好像又回到原始的「氏族部落」時代一樣。
  這種交朋友的方式,雖然與在台灣或國內有所不同,卻有濃厚的「古早」的文化味兒。《論語》中便有:封人、丈人、晨門……封人是官名,丈人是持杖之人,晨門是看守城門的人,是職業名,或形像名。唐、宋就更加通行了,如杜工部、韓昌黎(因地而名)、昌黎伯(依官爵名)……等都是以官銜或地名稱之。我們稱好友謝將軍,也是很合古禮的,且有憑有據呢!
  後來常在楊家、鄭家、謝家,輪番「捧杯言歡」。捧杯喝的是茶,舉杯喝的才是酒。將軍是一位「不為酒困」的智者,喜歡看朋友「把酒言歡」,他在旁僅取其樂,而不冒「為酒所困」的風險。他總是「捧杯品茗」。何其理性,又何其智慧超人!當別人正在「勸進」與「謙讓」不休之際,好像「禪讓」古制又重新改版上演了。
  若是在他家,他就說:「不過一瓶、半瓶酒嘛!想當年,夠你們誰喝的?」若是在別人家,他就會說:「適量,盡興,盡興,適量……」
  他說的正是將軍語言,分寸、時機、場所把握得毫釐不差。非絕頂智慧,莫為也。一生戎馬,不吸軍中的免費煙,不陪同僚喝酒,而能在人才濟濟的國防部,官拜上校(Brigadier General),沒有超人的智慧,這是難以攀登的高峰。

  在家鄉故土,天天碰面的,不是親戚、鄰居,就是同學、同事,彼此上、下幾代的底細都一清二楚。在海外就不一樣了,所遇見的華人,多數都是「初次見面」。譬如野鶴的成員就沒有兩個人是同一省、市的。初見面誰也沒有打算與誰常來往,更談不上交朋友了。可是見面多了,一回生二回熟,彼此印象不壞,三回就自然成為朋友了。這時,怎麼好意思問對方「大名」?不好意思只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大家都有「交朋友,交的是這個人,並不是他的名字」。在家鄉故土,將不知其名的人稱為朋友,就算不被人認為是天大的笑話,也比天小不了多少。
  在法律上,姓名並不等於人,否則還要身分證號碼(美國人要有SS#)幹甚麼?事實上,號碼比姓名更具有認定價值。我們要不要知道朋友的身分證號碼呢?在美國,你能不能問他人的SS#?人與人能否成為朋友,頂重要的是彼此間有沒有那股子相投的「臭味」(臭味相投、同氣相求),這種「味」與「氣」不在姓名上,也不在SS#裡,而在人的舉止言談間……

  謝將軍本是一位「不求聞達」的,有淡泊之志的人,你叫他甚麼他都含笑相應。有人叫謝先生、謝員外、謝元帥、老謝、謝老、謝大哥,趙之楚喜歡叫他謝將軍。
  小李(李東海)是野鶴俱樂部的「總務大臣」,他有每一位會員的生辰八字與姓名檔案。謝將軍的大名是:騰輝。

星期一,12月20日,眾野鶴群集趙之楚家,慶賀他們老大哥謝將軍八十大壽。



  古人說:「人生七十古來稀。」,八十歲的人現今也不多。孔子說:「智者樂,仁者壽。」長壽,除了身體健康之外,更少不了「仁厚」之心,與「自得其樂」的智慧。

  意外的作了一次市場調查。為了營造喜樂氣氛,朱迪說家裡的drive way太長,離路燈又遠,晚上客人來時,會覺得「暗摸摸」的,要趙之楚買幾條rope lights舖設在drive way的兩側,將drive way弄得像飛機跑道似的,使來賓像「從天而降」的神仙(人家柴醫生就說鶴野們過的是神仙生活),咱們也有「有朋自遠方來」的喜悅。
  趙之楚家一班是不過聖誕節的,所以也不知聖誕飾物的價錢、銷售情況。為了買幾根rope lights跑了兩家Lowe's,一家Walmart,只買到三根。兩家Home Depot跟本缺貨。不只是rope lights,其他聖誕飾品也都所剩無幾。報紙、電視天天說「不景氣」,這又怎麼說呢?
  三根rope lights每根長18呎,舖設一邊尚欠一根,只好將就了。天下事往往是「半如人意,半不如人意」的,此又一例。
  二十日上午,朱迪差趙之楚寄信,工作人員將「應收款」當作「應付款」找給他,多找了6.20元。若是前幾年,他一定會快速離開,而且會高興好多天。現在他「豐衣足食」了,也「知禮了」,他毫不猶豫的將多的錢退還給辦事員。
  回家的路上,他很高興,理由有二:一是印證了孟聖人說的:「使民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然後再教他們學善就容易多了。」這與《管子》書中所說:「衣食足而知禮義」是不同的。衣食足只能讓人「遵從」禮義(善)比較容易,並不能使人知禮義,行禮義(變善)。管仲的話就少了「教育與學習」這個過程。二是做了一件「勿因善小而不為」的大事。
  為了不讓朱迪失望,他決定再去家附近的Walmart,尋尋寶,碰碰運氣……
  天啦,佛家說的善有善報,也未免太快了點吧?這家Walmart是趙之楚與朱迪都認為不會有rope lights 的,居然有了,不但有,還不少。興奮甚麼似的捧了五盒,經過pharmacy部門時,趙之楚習慣的量一下血壓:132/85/82。這太離譜了,趙之楚心想:血壓、心跳怎麼都上升了?他忽然想到,可能是自己太興奮了,深呼吸幾次再量,118/72/80,一切又都正常了。
  回家的車上,趙之楚想:「今日之事究竟說明了些甚麼?是『鍥而不捨』?是『善有善報?』是成功總是在『山窮水盡』的轉彎處?」趙之楚是高興的,高興得血壓上升,心跳加速……不是為他自己,而是辦成了一件朱迪想辦的事。

  下午六點,趙之楚正準備依照前兩天的指示燒壁爐……
  「七十度氣溫燒壁爐,」朱迪說:「太不自然了罷?」
  茶點放在壁爐前的茶几上,茶杯、酒杯都擺在廚房與客廳之間的吧檯上。香檳酒杯上綁著不同顏色的彩帶。
  「請任意選個酒杯,」趙之楚站在吧檯後招呼道:「注意!選定了就不能換了,一杯到底,就像當初選伴侶一樣。」
  夫人們在餐廳、廚房裡炒菜、嚐菜、喝紅酒、聊天……先生們在客廳喝「紅星二鍋頭」……
  十二月二十日並不是將軍的生日,眾野鶴的時間很難湊在一起,小李就不能前來。再說生日當天,將軍還有「慶祝家宴」,就只好提前為將軍做個「暖壽之會」。

  人常言:「每一個成功男人的背後,必定有一位賢良的女人。」這句話說的,正是「謝家現象」。講到將軍夫人謝太太,那就更加慚愧了,不但不知其名,連姓也不知。這也不影響我們對她的尊敬。不論在家用膳,或在餐館聚餐,謝將軍總安坐不動,謝太太一盤湯、一盤菜的一一送到面前。她知道將軍喜歡吃甚麼,能吃甚麼,該吃甚麼。這番殷勒,讓大家艷羨不已,常說:「謝夫人對將軍的照顧可說是『無微不至』。」甚至有人對將軍說:「太假了吧?」將軍淡淡的說:「假了幾十年啦。」有人說:「你真好福氣呀!」將軍也是淡淡的說:「君知否?最難消受美人恩!」趙之楚在將軍右側耳語問道:「似有怨尤?」將軍也輕聲笑著說:「Just a little too細緻了。」
  軍人都懂得服從,官階越高的,越懂得服從的要義。軍中對服從的要求是無條件服從,無條件服從就是「服從是沒有理由」的。有理由的叫作「順從」。順從是「王道」的,王道式的順從是「中心悅而誠服」,孟聖人引《詩經》的話說:「『自西自東,自南自北,無思不服』」。也就是孔子所說的:「朝聞道,夕死可矣」
  將軍善體夫人的用心,加上軍中多年的「養成教育」,今日之「奉命唯謹」已達「中心悅而誠服」,與楊船長常說的「太太常在心中」是同一層次的。絕非泛泛之輩的「懼內」可比。
  將軍的健康,雖然是他「仁者必壽」的福報,但是謝夫人「Just a little too細緻」的訶護,是功不可沒的,套一句「居功甚偉」的褒獎之詞!該是不言而喻的事實,絕非阿諛之詞。

  前天在茶理王喝了一上午茶,忽然想到朱迪再三交待,必須親自到將軍家或店裡,當面邀請20日來家Potluck……趙之楚以為這是上次在楊家宴席上,當面說定的事,謝太太也是知道的。電話裡提醒一下就行了。話說回來,朱迪開的是一家「不二價」與「永不打折」的店。說的全是「一口價」。
  趙之楚已經走到店門口了,楊船長招手叫他回來:「帶份飯給謝老哥。」
  「不要問問他想吃甚麼?」趙之楚說。
  「何用問。」楊說。趙之楚在車上,品味這句話,揣摸這句話,玩味這句話。「沒有要求就自主送飯,不用問就自主決定送甚麼!」兩人相知有多深?交情有多厚?
  那天,Lincoln Square車水馬龍,人氣興旺,兜了兩圈才找到停車位。不知是不是「移民心理」,或「遊子心理」作祟,每遇到這種情景,趙之楚總會想起曹孟德「繞樹三匝,何枝可棲」的心情。
  好在去的早,冰淇淋生意要到下午兩點過後才會忙。到冰淇淋店不吃冰淇淋,要喝熱茶。這種不上道兒的事,只有趙之楚幹得出來。也只能在好友的面前,才能如此任性,也只有老長官才會如此牽就他。
  趙之楚喝著熱茶,催將軍趁熱吃飯。他本不想打開飯盒的,經不起趙之楚的一再催促……
  將軍打開飯盒的神情,讓趙之楚難忘。除了對食物之美、之對味的驚喜表情之外,更有「知心」與「解意」的快慰之情。這正是趙之楚在路上所揣摸的、所玩味的、所品味的。這種「快慰於心」的表情,非文字、語言所能為力的。「能有此知心、解意的朋友,足矣!」將軍沒有說,趙之楚本著「他人有心,予忖度之」的想,應該是錯不了的。也只有見了「此情此景」,才能體會禪宗「不立文字、以心傳心」的不得已。

  將軍今年八十整,人人都認為他該退休怡養了。將軍總是淡然笑答:「做事嘛,就像吃飯一樣,能吃就吃,能做就該做。」趙之楚聽了,心中警然想起百丈禪師:「一日不工作,一日不食。」的禪宗清規。想不到將軍的禪學修為竟如此之深,且藏而不露。我們勸他退休,豈不太……
  人們只看重「不為五斗米折腰」的凜然傲骨,殊不知「不為溫飽而工作」的精神,遠比「採菊東籬下,攸然見南山」的境界更高,更值得人尊敬。不為名不為利的工作,是怡然的。顏淵居陋巷、簞食、瓢飲,「不改其樂」。樂甚麼?樂道!孔子說:「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樂道會樂到「朝聞道,夕死可矣。」貧窮又算得了甚麼?樂是一種智慧,是一種精神狀態。所以孔子說:「知者樂。」

  冬天,野鶴會舉辦餐會時,將軍總是穿一件既擋風又擋雨且保暖,刷毛內裡,連帶帽子的深藍色加克。每穿必說:「送人衣服真好!一穿上就想起送衣人。穿在身上,既暖身又暖心。」頗有《遊子身上衣》的味道。將軍受人之惠,不但不忘,還時時提及。真是一位「樂道人之善」的君子。
  李太太做日用品買賣,進貨時看到便宜適用的衣物,常常送給會員們每人一件。將軍穿的藍色蔽風擋雨的加克,就是小李夫婦送給他的,我們大家都有一件,只是不像將軍常穿。
  這件加克並不華麗,只能算是便裝。可是將軍不論是到華麗的大餐館,或是簡便的小飯館聚餐,都穿著它。與穿西裝、或名牌衣服的食客毗肩而坐,談笑自若。大有「衣敝縕袍,與衣狐貉者立,而不恥」的子路之風。

  趙之楚在家裡牆上貼一張80”X12”「恭賀謝將軍八十大壽」橫幅,他是要讓將軍想起軍中每月舉行的慶生會。還印了108個2”X1.5”的小壽字,組合成一個28”X22”的大壽字。不是「大成本」製作,只是幾張紙的「秀才人情」。
  新禮聘入會的張老師(太極拳、太極劍、太極扇總教頭)、凌老師夫婦也來了。小鄭原說要帶「金門高梁」的,突然改變主意帶了一瓶「紅星二鍋頭」,他說:「金門高梁只有我家有,要到我家喝。」張老師在大陸已久聞「金門高梁」之名,本以為昨夜可以完成一品金門高梁的宿願,誰知這份「高梁情緣」又擦肩而過了……
  《生日歌》唱罷,蛋糕吃了,卻就是沒有人唱《不如歸去》。
  昨夜,喝的茶比酒多,吃的水果比菜肴多,話沒有少說,笑聲也沒有停過……
  朱迪特別高興的是:
  四位夫人共喝了1 liter酒精含量8%的Lambrusco紅酒,而且異口同聲的說:「好酒!」除朱迪之外,其他三位女士是從來不喝酒的,昨夜都格外高興,破了例啦!
  「觥籌交錯,坐起而喧嘩」之際,趙之楚提議:以後「逢五進一」,鶴友六十五、七十五、八十五都要在趙之楚家舉行一次野鶴Carnival。立刻就紛紛計較下一次是何人、何時。大家熱衷的是「何時」重於「何人」!有人模仿《鳳凰予飛》的調門唱道:「逢五不如逢一的好,且莫把時光辜負了……」



  平日聚會,大多是十點散會,昨夜十一點五十分,嘉賓們還沒有去意。更已深,漏將盡,喜樂的氣氛正方興未艾……
  《我們還有明天》,不得不說:「朋友再見」了。
  目送最後一輛車的紅色尾燈消失在S坡道的盡頭,已是子夜將盡時刻,趙之楚熄了「機場跑道」的燈,今夜不再有班機降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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