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月光很淡,很高,古屋的園子裡顯得好迷濛。

  經過文傑和詩菱幾天的努力,園子已不再凌亂,荒蕪,更消失了那股肅殺之氣。

  文傑走到大門邊,一身白衣的詩菱像幽靈般的從門後閃出。月光下,她的臉兒好柔和,好皎潔,文傑每次見她,她似乎都是不同的形象,陽光下渾身光芒,月光下她皎潔出塵,水波裡她似水般透明,她是個奇異的女孩!

  ﹁進來!﹂她伸手握住了他的,很自然的動作,然後把他帶進古屋。

  他想著白天的話,他來捉鬼?下意識的有些心跳!他可不信這世界上有鬼,那只是戲謔的名詞,他的心跳是為古屋的氣氛,為方老太的神情。

  依然一盞光禿禿的燈泡無力的在空中搖晃,依然有霉味,依然緊閉的窗門,依然古舊的裝飾。方老太面目冰冷的坐在輪椅上,巧嬸︱︱她總是無聲無息,平板木然,她坐在角落的籐椅裡。發黑的飯桌上放著一副類似骨頭刻成的牌。

  詩菱讓文傑坐下,坐在桌子旁邊。她也坐下來。

  ﹁年輕人,你有煩惱?﹂方老太目光如電,聲音冷得似乎來自另一世界。

  ﹁我?煩惱?﹂文傑一怔,方老太從什麼地方看出來?她是人或是︱︱妖精?

  方老太滿是粧紋的臉抖動一下︱︱是每一個老人都有那麼多皺紋?是每一個老人臉上的神經都不聽指揮?不受控制?

  ﹁你的煩惱很大,是家庭的,不是你本身!﹂她又說。

  文傑皺起眉心,他在想,是詩菱或巧嬸聽見什麼風聲傳言,回來告訴她的嗎?文傑絕不相信這些玄妙又令人百思不解的事。

  方老太不理他的反應,自顧自的拿起桌上的骨牌,噼噼啪啪的弄起來。也不知她在玩什麼花樣,她的手指好熟練,好靈活,像久經訓練的人。她那像一個半身不遂,終年坐輪椅的老婦?好半天,她似乎是算完了,一本正經的看了一陣。

  ﹁家破人亡!﹂她冷冰冰的吐出四個字,沒有一絲感情,沒有一絲︱︱人味。

  ﹁什麼?﹂文傑跳起來,心靈劇烈震動。

  是那氣氛,那光線,加上那似乎血淋淋的四個字,怎不使文傑如中雷殛?

  ﹁家破人亡!﹂方老太再說,說得斬釘截鐵似的!

  ﹁妳胡說!﹂文傑紅了臉,怪叫起來,他不信,更不能忍受方老太這麼亂說。﹁妳是什麼人?妳有什麼資格胡亂說人家的事?妳這麼老了,妳難道不怕︱︱下地獄?﹂

  ﹁你可以不信,我卻絕不是胡說,﹂方老太顯得十分正常,雙目之中隱含玄機似的。﹁生命的事早已注定,不是你我所能改變的!﹂

  文傑心中一凜,下意識的有一陣不祥的預感,他努力想揮去那絲不祥,卻一點辦法也沒有,念頭一來,就已在腦中留下牢不可破的印象。

  ﹁妳是︱︱什麼意思?﹂文傑硬生生的壓下那股忿氣。

  ﹁你想知道?﹂方老太嘴角飄過一抹神秘的影子,那神情就更詭異了。

  ﹁妳賣什麼關子?捉弄人也不是這麼捉弄法!﹂文傑憤憤的說。老婦人真難纏。

  ﹁坐下來,年輕人!﹂方老太命令著,她那眼光,使人無法抗拒的會服從她。

  文傑重新坐下來,心中反倒坦然了。剛才怎麼回事?他怎麼如此沉不住氣?他根本完全不信的,當她是放屁的江湖術士好了,何必脹紅了臉生氣呢?

  ﹁妳說吧!﹂文傑笑一笑,前後判若兩人。﹁這種騙騙孩子的玩意兒很有趣!﹂

  ﹁不是騙孩子,文傑,﹂詩菱拉拉他的衣服,低聲而且十分嚴重的說:﹁祖母的預言好靈,你要相信!﹂

  文傑不為所動,叫他相信他們柏家會家破人亡?天下沒有比這件更荒謬的事了!

  方老太對文傑嘲弄不屑的笑容視若無睹,她把骨牌用手撥一撥,撥成了兩堆。

  ﹁你們家正面臨了分裂的局面,﹂她說:﹁而且這分裂是無法可解的!﹂

  文傑不出聲,是猜中的?或是聽來的?

  ﹁感情上的糾紛,﹂她又撥弄一陣骨牌。﹁只有犧性一個生命,才有挽回的可能!﹂

  ﹁犧牲了生命還挽回什麼?﹂文傑不屑的笑。﹁人都死了還談什麼感情?﹂

  ﹁我不知道你家的事,牌上這麼說的!﹂方老太說得很硬。

  ﹁你把生命的事寄託在這副骨牌上,不笑死人嗎?﹂文傑很不禮貌的。

  ﹁笑不笑死人,你以後會明白!﹂方老太眼中光芒一閃。

  ﹁既然妳這麼靈,為什麼當年不算出妳的兒子、媳婦會死?﹂文傑不客氣的反問。

  ﹁你怎麼知道我沒算出?﹂方老太的眉峰露出一抹青氣,似乎︱︱殺氣騰騰。﹁只是︱︱無可挽回!﹂

  ﹁祖母!﹂詩菱的臉色有些改變。﹁妳算出了?﹂

  方老太看她一眼,很嚴厲的一眼,沒回答她的話。

  ﹁妳自己的呢?﹂文傑更不客氣。

  方老太爆出一陣夜梟般的笑聲,只是聲音,她的臉上肌肉紋風不動,看得人毛骨悚然。

  ﹁我能活到九十歲,﹂她的眼光變得詭異。﹁也許一百歲,我能看到這屋子裡每一個生命的結束,然後,我才會安然閉眼!﹂

  ﹁鬼話,詩菱才十八歲,妳這六十幾歲的人能看見她生命結束?﹂文傑嗤之以鼻。

  方老太冷冷的注視著他,下眼皮抖動一下,說:

  ﹁你怎知不能?﹂

  ﹁當然不能!﹂文傑大聲說。他覺得方老太放出來的壓力越來越強,﹁否則生命的次序不是顛倒了?唯一的可能,咳︱︱妳謀殺她!﹂文傑笑了,他純粹開玩笑。

  方老太眼中光芒暴長,整個身體突然挺直起來,縮在輪椅中的她,竟是個相當高大的人︱︱就在這個時候,一陣奇異的、令人汗毛直豎、莫名其妙發冷的強風捲進屋子,只那麼一剎那,風止了,方老太的神色也復原了。

  文傑只覺背脊發涼,一種從未有過的奇異恐懼籠罩著他。他感覺到詩菱微顫的身體靠著他的。剛才電光石火的一刻,那怪風,那寒冷。是真?是幻?在這大夏天裡,除了冰箱外沒有這麼冷的空氣,何況這屋子四周窗門緊閉,就算有陣暴風雨也進不來,是︱︱怎麼回事?

  他突然抬頭,那光禿禿的燈泡垂在電線下依然在搖動著,那陣怪風絕不是幻覺,是嗎?從︱︱那裡來的?他想起詩菱說過方老太能和靈魂交會的事,不由得心中發毛。

  ﹁詩菱說︱︱妳能和靈魂交會!﹂他咬咬牙,男孩子,怕什麼?別被方老太故弄玄虛給唬著了。

  ﹁你信嗎?﹂方老太陰森的。﹁你若信,你的四周圍都有靈魂,為什麼不能交會!﹂

  ﹁怎麼交會?妳先得懂鬼話才行!﹂文傑嘲弄的。

  ﹁你想和它們交會,必然就能交會了!﹂方老太說。

  ﹁妳和誰交會?妳的丈夫?妳的兒子?媳婦?﹂文傑咄咄逼人。也越來越不肯相信她了。

  碰的一聲,角落裡的巧嬸扔開了針線,碰翻一張椅子,大踏步奔出去。都是怪人,是吧!無端端的發什麼脾氣,又沒有人得罪她。

  方老太皺一皺眉,不回答他的問題。她似乎在仔細聽著什麼,隔壁的巧嬸嗎?什麼聲音都沒有啊!過了一陣,她轉向文傑。

  ﹁回去吧,你將眼看著我的話應驗!﹂她說。

  文傑冷笑一下,應驗什麼?家破人亡?白痴才會相信,只不過危言聳聽罷了。

  ﹁問妳一件事,妳怎麼突然又准許我接近詩菱,准我來古屋?妳不怕我把詩菱帶走?妳不怕我探出古屋的秘密?﹂文傑故意說。

  方老太面不改色。絕不為他所動。

  ﹁我要用你來證實我的骨牌靈驗。﹂她陰森森的。﹁再說,我若不許,誰能帶走詩菱?古屋中也沒有祕密!﹂

  ﹁沒有嗎?﹂文傑討厭她那漠然,胸有成竹的模樣。﹁整個院子找遍了,沒有妳丈夫的填地!﹂

  ﹁誰說沒有墳地?誰說沒有?﹂她的聲音追到門邊。

  ﹁為什麼妳不自己去找一找?﹂文傑關上房門。

  他一口氣把詩菱帶出園子。每一次來古屋,方老太似乎都在用不同的方法折磨他。是折磨吧?精神上的折磨!那些明明荒謬,明明無稽的話,也總令人心中有陰影,方老太為什麼要這樣做?還有那陣怪風?

  ﹁妳祖母是什麼意思?﹂文傑氣憤的。﹁是妳告訴她關於我家的事嗎?﹂

  ﹁你家有事嗎?我不知道!﹂詩菱無邪的問,她絕不似作偽。

  ﹁那︱︱她那些骨牌是真的?﹂他皺緊眉頭。

  ﹁巧嬸說很靈!﹂詩菱抱歉的看著他。﹁我不知道祖母要給你算這些!﹂

  ﹁哎︱︱算了。﹂他揮揮手。﹁見怪不怪,其怪自敗!我問妳,剛才︱︱是不是有陣風?﹂

  詩菱的臉變了,她第一次露出害怕,露出恐懼的神色。她那又黑又圓、又清澈透剔的眸子掠過了一抹陰影。

  ﹁我︱︱不知道!﹂她似乎不敢說。

  ﹁什麼叫不知道?有,或沒有,簡單得很!﹂他的雙手放在她肩上。﹁妳在害怕,是嗎?為什麼不肯告訴我?我可以幫妳!﹂

  詩菱的眼睛閃一閃,猶豫半晌,終於說:

  ﹁是有一陣風,﹂她嚥一口氣。﹁有好幾次我都感覺到,可是祖母說沒有!﹂

  ﹁剛才我明明看見電線和燈泡晃動,屋子裡的門窗又關緊緊的,什麼地方來的風?﹂他思索著追問。

  詩菱朝園子裡望一望,沒有人,她壓低聲音說:﹁有一個地下室。祖母不許我下去!﹂

  ﹁地下室?那種古老的房子怎麼可能有地下室?﹂文傑興趣大起,年輕人總是好奇的,莫非地下室有什麼古怪?﹁在客廳地下?﹂

  ﹁嗯!﹂詩菱點點頭。﹁巧嬸下去過,她說裡面堆著許多雜物,又好髒!﹂

  ﹁明天我去整理,好嗎?﹂怪風的疑雲一解,文傑心中沒那麼多壓力了。可是。他可曾想過不通風的地下室怎會有風?

  ﹁不行!祖母不許我下去,連提起都不許!﹂詩菱搖頭。﹁我不敢說!﹂

  ﹁我去說!﹂文傑興致勃勃的。﹁園子不是被我們整理得好好的?﹂

  ﹁這不同!﹂詩菱有些憂愁。﹁文傑,別再多事了,我有個︱︱不祥的預感!﹂

  文傑呆一呆,不祥的預感?

  ﹁好吧!﹂他聳聳肩,放棄了。﹁以後再說!﹂

  一部汽車由遠而近,兩束強光轉入巷子,文傑眼尖,立刻看出是文敖那部銀灰色的MG。

  ﹁我哥哥回來了,我回去看看!﹂他匆匆說。

  ﹁文傑!﹂詩菱叫住他。﹁祖母說的話你要記住,骨牌很靈,我知道,你要提防!﹂

  文傑聳聳肩,出了古屋,連那種害怕、擔心的氣氛都消失了,他怎麼還會信那些鬼話?提防?防什麼?又怎麼防?不是太可笑了嗎?

  他半跑著回家,文敖剛停好車下來。

  ﹁哥哥!﹂他叫。

  ﹁是你,文傑。﹂文敖微微一笑,淡淡的門燈下,文敖顯得好疲乏,也好煩躁,只是,他在自制著。

  兄弟倆默默的並肩走進去。客應裡,寶寶在沙發上睡著了,文佳憂愁的守在一邊。文敖皺起眉心,一夜之間這家的改變多大?似乎完全失去了常軌。

  ﹁哥哥!﹂文佳叫一聲,欲言又止。﹁怎麼不讓寶寶上樓睡?﹂文敖問。

  ﹁寶寶堅持要等你,﹂文佳心中難受,文敖怎麼還是一副假正經的面孔?是假正經吧?﹁他要你帶他去醫院!﹂

  ﹁這孩子!﹂文敖搖搖頭。脫下外套,抱起寶寶往樓上走,他竟不提一句之珮!

  ﹁哥哥!﹂文佳忍不住了,這麼絕情的人都有?﹁你不想知道嫂嫂的情況?﹂

  文敖在樓梯上停一下,他沒有回頭,看不見他的神情。

  ﹁我打過電話給醫生!﹂他回答得好生硬。又繼續往樓上走。

  ﹁哥哥,﹂文佳提高了聲音,她無法壓制那不滿的情緒。﹁我有問題想跟你討論!﹂

  ﹁好!我洗完澡下來!﹂他逕自上樓了。

  文傑咬咬嘴唇,到飯廳的冰箱裡拿了一杯果汁。他沒有表示什麼,但是,他的臉上神情可以看出,他也不滿。

  姐弟倆沉默的對坐著,空氣沉凝著怪不舒服,十五分鐘後,文敖換好睡衣下樓來。

  ﹁妳有什麼問題?﹂文敖撫弄一下眉心,很明確的表示﹁我累了,我需要休息!﹂他不想跟他們談。

  ﹁關於嫂嫂和你的!﹂文傑說得直率。

  文敖嘴唇動一動,有點不耐煩。

  ﹁文傑,請給我一罐啤酒!﹂他說。

  文傑進去拿來,交到他手上。

  ﹁哥哥,我們認為你不能這麼對待嫂嫂!﹂文佳看文傑一眼,姐弟倆有聯手的意思。她說得開門見山。﹁你或者有你的理由,可是我們希望你做得像個君子!﹂

  ﹁我不明白妳的意思!﹂文敖很沉著,很嚴肅,他假裝不知道那個女孩子嗎?他一點不歉疚?

  ﹁有一個女孩子,嫂嫂親眼看見,還有照片。﹂文佳逼著說出來。﹁你們整天整夜在一起!﹂

  文敖的眉心皺得更緊,看看文佳,又看看文傑。

  ﹁整天整夜,你們以為我在做什麼?﹂他反問。

  文佳臉紅了,怎麼回答這問題?

  ﹁找人跟蹤,拍照片,把我當成什麼?小偷?逃犯?﹂文敖氣憤的說,有一種受傷的神情。﹁夫妻之間連這點互相信任都沒有,還有什麼可說的?﹂

  ﹁但是︱︱你的確有一個女孩!﹂文佳硬起頭皮。

  文敖心中轉了千百次,他要怎麼解釋這事?孫曼文是他的搭檔,也是他的助手,他們是整天整夜在一起,但︱︱那是公事,那是在實驗,實驗那種任何人不能知道的元素,就是親如妻子、弟妹也不能說,否則麻煩的是他們。

  ﹁那是孫曼文,我工作上的合夥人!﹂他長長吐一口氣,只說這一點,不算違背誓言吧!

  ﹁你︱︱可以對嫂嫂解釋!﹂文佳說。

  ﹁她會信嗎?你們又信嗎?﹂文敖無可奈何的。﹁我的工作已經夠煩,我希望你們別打擾我,好嗎?﹂

  ﹁但是︱︱你不能任這個家這樣下去!﹂文佳擔心的。

  文敖掠一掠頭髮,站起來。

  ﹁我會好好跟她談一次,不勉強任何人的談一次,﹂他說:﹁你們別再管這件事,我有我的主張和原則,任何人不能改變,我會處理自己的事!﹂

  他匆匆走上樓,再不留給文佳說話的餘地。

  ﹁我知道,我們幫不了忙!﹂文傑悶悶的說。

  ﹁我沒想到他︱︱哥哥真是這樣。﹂文佳搖搖頭,自嘲的。﹁我一直為柏家子女比別人優秀,比別人正派而驕傲,但哥哥︱︱竟不承認那女孩,一個工作上的合夥人,輕描淡寫的一句,他自己也不會相信!他敢做不敢認,我替他︱︱羞恥!﹂

  站在樓頂暗處的文敖全身一震,他清清楚楚聽見了這些話,他臉上起了一陣掙扎,矛盾的痛苦痙攣。過了好一陣子才平復。被誤解,已是一件痛苦的事,何況被自己相依為命的親人誤解,那滋味,那感受只有自己才能知道!

  他輕輕的走回寢室,經過寶寶臥房也不停步︱︱他怕停下來內心堅強的意志會被親情,會被父子之愛所毀,他不能停步!為了一個更重要、更大、更值得的目的,暫時犧牲一下自己算什麼?

  他認定犧牲是暫時的,是嗎?誰能知道?

  他關上房門,坐在那慣坐的沙發上。之珮不在,這臥室空虛得可怕,他深愛之珮,他絕不能失去她,她支持著他全部精神與事業,雖道她不明白嗎?發生了這麼大的誤會,叫他怎麼解釋?上帝,幫幫他吧!

  他開始抽香煙,一支接一支。冷氣機雖使煙霧消失,那滿滿的一碟煙頭令人吃驚。他已工作了一整天,一秒鐘都沒休息過,可是,他現在的精神像拉滿弦的弓,他閉不上眼睛。之珮之珮,怎麼才能使她明白?

  他聽見文佳回寢室,聽見文傑回寢室,弟妹雖都誤會他,他絕不怪他們,反而驕傲於有這麼正直的弟妹。他能忍耐一切,忍受別人所受不了的一切!即使家庭破裂,即使親人分散,他都能忍,都能受︱︱

  因為,他滿腔熱血支持著他進行的另一項工作︱︱為國家,為人類的工作,絕非他個人的小家庭所能比。有一句古話,什麼﹁一將功成萬骨枯﹂,他不想做那功成的將軍,他只有求犧性得有價值!

  他祈求著他的工作成功!

  個人渺小如沙粒,就算喪失了一切,就算整個人消失了又如何?但願那用心智,用體力,用熱血所匯集起來的工作成果,能發出照亮人類的光與熱,余願足矣!

  深夜兩點多,他才回到床上。

  他決定明天去見之珮,不論她接不接受解釋,他總是要見她一次。他一直以為夫妻之間該是心意相通的,精神,靈魂都該融為一體,為什麼之珮誤會得這麼深?

  是天意嗎?怎樣的天意?

  他努力使自己閉上眼睛,怎麼也睡不著。他總在想之珮,之珮的臉,之珮的神色,之珮的笑與怒都在眼前晃,他不明白,感情的建立是那麼困難,要破壞卻那麼簡單?最有靈氣,最有天才,最善體人意的之珮,竟也像普通婦人般的善妒!

  善妒嗎?可笑極了,妒嫉誰呢?硬生生的把孫曼文拉在裡面,多無辜!

  他翻轉身,忽然想起來,為什麼不找孫曼文來解釋一下?讓孫曼文去見之珮,不是什麼都解決了?對!對!就這麼辦。雖然很難出口去求孫曼文,卻總比和之珮這麼冷戰下去的好!

  他心中的負擔輕了些,為什麼不早些想到這件事?除了實驗和研究,他的腦子實在鈍得很呢!他興奮的坐起來,床頭櫃上一張婦產科的診斷書,他的興奮消失了,一個他還不曾知道的小生命,在這場誤會中成了犧性品!

  他小心翼翼的摺好那張診斷書,又仔細的放進抽屜裡。一個未成形的小生命。他不能不心痛,也不能不自責,他和之珮都該負責任!

  他又燃起一支香煙。他沉重的想,是不是他的個性太拘泥了,什麼事都看得太刻板。一個釘子一個眼的太循規蹈矩,才有今日的誤會呢?公司裡其他人可曾把他自己的工作告訴親人?是不是該有變通的辦法?明天他可以去問一問,是嗎?

  太不羈,太無規範的人不好,但是,誰想到方正不阿,絕對循規蹈矩也不好呢?時代改變了,似乎,連做人的準繩都沒有一定了!

  熄了煙頭,他找出一本原文的科學書,﹁固態的微電子﹂,他翻開它,今夜,將與書為伴!

  ※※※

  文佳上班前吩咐阿英把燉好的高麗參湯送去醫院給之珮,並帶寶寶去看媽媽。

  文敖不去︱︱又是公事忙。文傑怕去︱︱他覺得在這種情形下見之珮會很尷尬。文佳自己得上班,她只能安排阿英和寶寶去。

  聽見可以去見媽媽,寶寶沉默的小臉兒浮起了天真的笑容,他在自言自語:

  ﹁我去醫院見媽媽,醫院,很大的醫院!﹂他說。

  ﹁寶賫怎麼知道醫院很大?﹂文傑逗著他。

  ﹁我做夢,﹂寶寶凝肅的。﹁夢見媽媽在很大的醫院!﹂

  文傑心中難過,懂事的寶寶雖不說什麼,他連睡夢中都思念媽媽,這樣可愛的孩子,會︱︱失去父母的愛?方老太那句﹁家破人亡﹂又浮上心際,文傑突然不安起來。

  ﹁寶寶乖,下午回來叔叔帶你去游泳!﹂他說。

  ﹁好︱︱﹂寶寶猶豫一下,慢慢搖頭。﹁寶寶在醫院陪媽媽,不游泳!﹂

  文傑拍拍寶寶的小腦袋,快步走開。文傑這男孩心軟得很,善良多情,他無法忍受寶寶真稚而又充滿感情的話,他不願在孩子面前流露軟弱。

  知道可以去看媽媽,寶寶拖著阿英上樓替他換衣服,然後就坐在客廳裡一心一意的等著走。文傑躲在書房裡,他知道家中無人,所以不打算出去。這個家已經有了裂痕,他若盡一份力,能挽救嗎?

  別看文傑在女孩子面前洒脫不羈,當著自己親人,真讓他說幾句勸解的話,他可說不出口,他覺得那樣好肉麻!

  他看著阿英提著食盒,牽著寶寶走出去,他搖搖頭,這算什麼呢?帶寶寶去醫院的該是文敖,一個男孩子如果不能全心全意的去愛妻子,那配稱丈夫?那配結婚?他不滿文敖,十分不滿!獨自守著空屋子十分寂寞,他最怕寂寞,他耐不住的在房子裡打轉。原來被四堵牆困住是這樣一份難受的滋味。他想起之珮,之珮以往總守在家裡,她也像他一樣難受嗎?他更同情她了!

  阿英去了不到半個鐘點就回來,食盒還在手上,寶寶也呆呆的跟在一邊,她的臉色充滿了疑惑。

  ﹁怎麼回事?寶寶不陪媽媽?﹂文傑急切的問。

  ﹁媽媽不在醫院!﹂寶寶睜大眼睛,有受騙的樣子。

  ﹁醫院說少奶一早就出院了!﹂阿英四周望望,她當然知道家中發生的事情。﹁少奶沒回來?﹂

  ﹁哎︱︱﹂文傑發起急來,之珮就這麼走了?不會吧?﹁醫院到底怎麼說?只說出院了?﹂

  ﹁說一位先生接少奶出去的!﹂阿英提著食盒往後走。

  ﹁程之良!﹂文傑叫。

  他想一想,這麼大件事他可不能獨自承擔,萬一之珮真不回來他怎麼交代?他衝到電話旁,毫不考慮的打給文敖。

  運氣不錯,接電話的正是文敖。

  ﹁哥哥,嫂嫂已經不在醫院,又沒回來,醫院說有人接她出院的!﹂他一連串的說。

  文敖沒立刻出聲,他沒聽清楚嗎?

  ﹁哥哥︱︱﹂文傑叫。

  ﹁我知道了!﹂文敖的聲音平板冷漠。

  文傑一窒,嫂嫂走了,只是這四個字?我知道了!感情呢?他們做了六年夫妻啊!

  ﹁看著寶寶!﹂文敖說完放下電話。

  文傑覺得心胸之中一團火在燒,他不止不滿,他簡直開始憤怒,竟有這樣的哥哥?

  呆了好半天,他才拿起電話打給文佳。

  ﹁有這樣的事?﹂文佳雖然壓低聲音,也聽出她的驚訝和焦急。﹁那︱︱我請假回來,你陪著寶寶!﹂

  文傑如釋重負的吐出那股憤怒,這才像人說的話,是嗎?文敖現在看來︱︱連一絲人味兒都沒有了!

  寶寶靜靜的望住他,神色十分嚴肅。﹁為什麼媽媽不在醫院?你們騙我!﹂他說。

  ﹁媽媽一早出院了,就是有一次來過的叔叔接她出院的,她︱︱就會回來!﹂文傑只好這麼說。

  ﹁媽媽會回來?﹂寶寶的神色緩和些。

  ﹁這是寶寶的家,也是叔叔、姑姑、媽媽、爸爸的家,是嗎?﹂文傑心中毫無把握,之珮會回來?﹁誰都要回家的,是不是?﹂

  ﹁媽媽已經兩天不回家了!﹂寶寶在沙發角落上坐下。

  文傑想一想,不能令寶寶這麼失望,這麼悶。

  ﹁寶寶,來,和叔叔打高爾夫球!﹂他跳起來。

  ﹁寶寶等媽媽!﹂寶寶搖頭。

  文傑有束手無策之感。寶寶遺傳了父母的固執,看吧!他端端正正的坐著,眼睜睜的望著大門。

  他又嘆一口氣,這是做父母的罪過吧!

  文佳很快的趕回來,進門時她還抱著一點希望,之珮說不定已經回來了呢!看見文傑和寶寶的臉色,她的心都涼了。

  ﹁通知哥哥了嗎?﹂她問。

  ﹁他只說﹃我知道了!﹄﹂文傑搖頭。

  ﹁最糟的是我們不知道程之良的地址,要不然就容易辦了!﹂她轉開話題。她忠厚,她不想批評哥哥。

  ﹁可以去查,去區公所查!﹂文傑說。

  ﹁傻話!﹂文佳看他一眼。﹁台北市有多少區?每一區有多少人?那厚厚的名冊就夠你頭痛了,怎麼查?﹂

  ﹁那︱︱總不能不想辦法!﹂文傑稚氣的。

  ﹁等一陣吧!﹂文佳到底比較冷靜。﹁也許會有消息,嫂嫂不是那種不顧一切的人!﹂

  等人心煩,尤其這種漫無目標的等。

  他們一直等到中午,沒有消息,連電話都沒有一個。文佳也開始沉不住氣,只有寶寶還是那麼安靜。

  ﹁我提議報警!﹂文傑一拳打在沙發上。

  ﹁不行!﹂文佳立刻反對。﹁要顧及嫂嫂和哥哥的面子!﹂

  ﹁面子,面子,﹂文傑不滿的。﹁我們一天到晚講究這些,明知害人的東西也情願接受!﹂

  ﹁等到下午哥哥回來再決定吧!﹂文佳說。

  ﹁哥哥不回來呢?﹂文傑反問。

  ﹁我相信發生這種事︱︱他會回來!﹂文佳說。

  文傑在一邊生悶氣,他氣文敖的冷酷,氣之珮的不負責,寶寶一言不發的坐在那兒,誰不心痛?

  ﹁我不等了,我去找詩菱!﹂他猛然往外衝。

  文佳不便阻止,她了解文傑的感受和不滿,自己何嘗不是呢?正在這個時候,電話鈴響起來,也拉住文傑在門邊的腳步。

  文佳迅速抓起電話,她以是為之珮。

  ﹁我,文佳!﹂她急急的說。

  ﹁文佳!﹂是文敖的聲音,他冷靜而認真的說:﹁程之良在XX旅行社做事,妳打電話去。還有他家住在天母,必要時讓文傑去一趟!﹂

  ﹁哥哥︱︱﹂文佳心中又驚又喜,文敖不是真那麼冷酷的,他雖不說什麼,心中卻在擔心之珮,只是︱︱他到那裏去查到程之良的一切?

  ﹁去辦吧!我下班就回來!﹂文敖掛上電話。

  文佳發了陣呆,她發覺越來越不了解文敖了。

  ﹁他說什麼?﹂文傑的語氣不好。

  ﹁哥哥查到程之良的地址和辦公地方,﹂文佳說:﹁我先打個電話試試!﹂

  文傑不出聲,在門口站了一陣又走進來。

  文佳打通電話,旅行社的人卻說程之良今天請假,幸虧文佳機伶,立刻問了程之良家中的電話,一刻不耽延的再打去。

  接電話的是個女孩,一聽那聲音,文佳立刻辨出那是之珮。

  ﹁嫂嫂,我是文佳!﹂她立刻說。

  ﹁文佳?妳怎麼知道這裏的電話?﹂之珮很自然的。﹁我正預備打電話給你們!﹂

  ﹁阿英帶寶寶去醫院找不到妳,哥哥查到地址和電話!﹂文佳小心的考慮著說:﹁嫂嫂,什麼時候回來?﹂

  ﹁我想暫時不回來,﹂之珮很平靜。﹁我需要安靜一下,仔細想想,之良和堂嫂會照顧我的!﹂

  ﹁但是︱︱﹂文佳看看寶寶。﹁寶寶在等妳,孩子都渴望在媽媽身邊。﹂

  ﹁我知道,我會讓之良來接他,暫時他陪我住在這兒,﹂之珮是早已打定主意,胸有成竹的。﹁文佳,有件事麻煩妳,我理好的兩隻箱子,等會兒交給之良帶來!﹂

  ﹁嫂嫂,妳︱︱不再考慮一下?﹂文佳問得軟弱。

  ﹁我有權保護自己,身心兩方面,是嗎?﹂之珮說。

  ﹁可能妳是誤會,哥哥說孫曼文,那是他工作上的助手!﹂文佳努力想挽回。

  ﹁我希望能相信他,﹂之珮猶豫一下,終於說:﹁他們離開辦公室仍然二十四小時在一起!﹂

  ﹁真︱︱是這樣?﹂文佳的心一直沉到腳底。

  ﹁誰願意拿自己的婚姻開玩笑?﹂之珮說。

  ﹁但是哥哥說︱︱不是這樣的,他說得很認真!﹂文佳想著文敖說起孫曼文的嚴肅神情。

  ﹁我告訴妳一件事,文佳,﹂之珮慢慢的說:﹁結婚六年,戀愛三年,我至今才發覺完全不了解文敖!﹂

  ﹁妳的意思是︱︱沒法補救?不能挽回?﹂文佳心冷了。

  ﹁我沒有這樣說,文佳,﹂之珮的聲音十分理智,她是完全平靜下來了。﹁我已經過了意氣用事的年齡,我所重視的是寶寶的前途,他需要一個正常、安定的生活環境!﹂

  ﹁妳說得對,嫂嫂!﹂文佳放心一點,之珮離開並不表示決裂,是嗎?﹁寶寶是需要父母雙方的愛!﹂

  電話裏沉默一陣,之珮又說:

  ﹁之良立刻會來,妳把寶寶和我的箱子交給他好了!﹂

  ﹁那妳︱︱預備什麼時候回來?﹂文佳擔心的。

  ﹁我需要一段觀察的時間,﹂之珮慎重的說:﹁我不願重蹈覆轍!﹂

  ﹁我們能來看妳嗎?﹂文佳再問。

  ﹁暫時︱︱別來!﹂之珮猶豫一下,說:﹁我明白妳的意思,只是︱︱我需要絕對安靜!﹂

  ﹁我們都很掛念妳,這個家裏,沒有妳就完全不同了。﹂文佳的聲音有些嗚咽。﹁快些回來,嫂嫂!﹂

  之珮沒出聲,她也難過嗎?

  ﹁我也惦念你們,文佳!﹂停一停,她又說:﹁照顧文敖和文傑,還有,和凌風講和吧!﹂文佳說不出話,成串眼淚往下落。之珮雖然暫時離開,她的心不仍在家中嗎?她深愛文敖,所以她才會覺得受傷。文佳了解這種感情,真的了解!

  ﹁妳多休息,嫂嫂!﹂她輕輕放下電話。

  文傑皺著眉望文佳,過了好半天,才說:

  ﹁她不回來,有什麼好哭的?﹂

  ﹁她會回來的,總有一天,會回來!﹂文佳吸吸鼻子,很有信心,很肯定的說:﹁只要哥哥能改變!﹂

  ﹁寶寶呢?﹂文傑問。

  ﹁程之良立刻會來接他去,﹂文佳轉問寶寶:﹁寶寶,姑姑去給你理一點衣服,媽媽就會來接你了!﹂

  ﹁媽媽接我去那裏?爸爸也去嗎?﹂寶寶圓圓的眼中有了光采,他當然不明白這次﹁離開﹂的意義。

  ﹁爸爸遲些去,下了班才去!﹂文佳不忍直說,匆匆奔上樓。

  ﹁爸爸不會去!﹂文傑突然說。他反對騙孩子,這騙也許是好意,但孩子終會明白不是真話,何必騙?反而給孩子小心靈裏種下壞印象。

  ﹁為什麼?﹂寶寶理直氣壯的。

  ﹁爸爸每天要上班,媽媽住的地方遠,不方便去!﹂文傑盡量說得婉轉。

  ﹁媽媽為什麼不回來和我一起住?﹂寶寶又問:﹁這是我們的家!﹂

  ﹁媽媽以後會回來,媽媽現在生病要休息!﹂文傑說。

  寶寶想一想,他滿意於這個答案。

  ﹁我喜歡爸爸和媽媽都回來!﹂寶寶說。

  ﹁等一下見到媽媽,你叫媽媽回來!﹂文傑天真的。

  ﹁好!﹂寶寶笑一笑。﹁我叫媽媽回來!﹂

  文佳拿著寶寶的衣箱,阿英提著之珮的行李,她們慢慢從樓上下來,在寶寶面前,文佳已裝出一副勉強的笑臉,他們姐弟都有同樣心意,不願寶寶疑惑難過。

  ﹁寶寶,先吃中飯,來接你的叔叔就要來了!﹂她說。﹁寶寶不餓,寶寶去和媽媽一起吃!﹂寶寶搖頭。

  ﹁媽媽在電話裏說已經吃過了!﹂文佳抱寶寶往餐廳走,一邊吩咐阿英開飯。

  很自然的,之珮離開後,文佳就代替了女主人的地位,從此以後,她要每天計劃菜式,要管理家務,要擔心文敖的遲歸,文傑的不韁。一下子,她覺得肩上有了一副好重的擔子。

  她胃口好不起來,數了半天飯粒,才嚥下小半碗。偷眼看文傑,他像在對自己生悶氣,一聲不響的已經吞下兩大碗。

  ﹁送寶寶走應該告訴哥哥!﹂扔下筷子,他突然說。

  ﹁只是暫時性的,我相信哥哥不會反對!﹂文佳說。她下意識的幫著之珮。

  ﹁妳怎麼知道?﹂文傑站起來。﹁哥哥是寶寶的爸︱︱我去打電話!﹂

  他衝出飯廳,一會兒又回來。

  ﹁哥哥進了實驗室,要六點鐘才能出來!﹂他說。

  ﹁別擔心這個,文傑,﹂文佳說道:﹁寶寶想媽媽,而且︱︱他可能會軟化嫂嫂的意志,早些回來!﹂

  ﹁不是回來能解決問題的,﹂文傑不以為然。﹁為什麼不兩個人面對面的談一次呢?﹂

  ﹁急什麼?他們總有機會的!﹂文佳說。

  ﹁要死要活也該有個決定,我最討厭這樣婆婆媽媽的拖著!﹂他埋怨著。

  ﹁文傑,怎麼這樣說?﹂文佳叫起來。﹁拖著才有好轉的機會啊!﹂

  ﹁機會!﹂文傑低頭喝湯。

  門鈴響起來,阿英去開門,立刻來說程之良到了。

  文佳抱起寶寶,拿個大蘋果給他,又替他抹乾淨嘴,帶他出去。文傑放下湯碗跟在後面。看真了,這個程之良和之珮果然有幾分相似,尤其那份書卷氣,使人印象不錯。之珮住在他那兒,倒是很放心的!

  之良和文佳、文傑打招呼,幫著把行李搬上他那部義大利﹁快意﹂小型房車,又回到客廳。﹁發生這樣的事實在很遺憾,之珮的態度很堅定,我相信在我那兒住一陣會比較緩和些。﹂之良說。

  ﹁嫂嫂︱︱小產,身體虛,你多照顧!﹂文佳說。

  ﹁我會的!﹂之良笑一笑。﹁之珮是我唯一的堂妹,其實,我們跟親兄妹一樣,我會好好照顧她的!﹂

  ﹁哥哥的事可能是誤會︱︱﹂文佳說。

  ﹁不,絕不是誤會,﹂之良臉色沉下來。﹁是我親眼看見,照片是我親手拍的,怎可能是誤會?其他的事可以原諒,這樣的事︱︱我不能讓之珮受委屈!﹂

  文佳說不出話,文傑卻皺起眉頭。之良怎能這麼肯定?他只不過照了幾張在一起走路的照片,能証明什麼?

  ﹁怎樣的事?﹂文傑冷冷的,毫不客氣的。﹁你看見什麼?哥哥和女人通姦?或是只在路上一起走?﹂

  ﹁這還不夠?﹂之良的臉脹紅了,他很衝動。﹁他們在一起二十四小時,我在大廈外面守了二十四小時,還要怎樣?非要在床上捉到才算數?﹂

  ﹁程之良,你少興風作浪,﹂文傑一把捉住了他的肩。﹁你不能講一句好話嗎?非要拆散別人夫妻?﹂

  ﹁文傑!﹂文佳變了臉色。

  之良的臉由紅變白再變青,他是氣壞了。文傑近乎粗魯的對待他,使他自尊受損,而且他是維護之珮,怎麼說興風作浪?這個年輕人太豈有此理!

  ﹁我難道不該維護之珮?﹂他鐵青著臉。

  ﹁拿出具體証據來,﹂文傑悻悻的一掌推開他。﹁像你這沒有腦筋的傢伙,攪在裏面只有越幫越忙!﹂

  ﹁我不和你一般見識,﹂之良也反唇相識。﹁我所做的一切全為之珮,我不管你怎麼想,我不能讓之珮跟在這麼一個︱︱毫無人格的丈夫身邊!﹂

  ﹁你罵人?﹂文傑上前一步,一副要打架的姿勢。﹁造謠生事的人才沒人格!﹂

  ﹁文傑!﹂文佳急壞了,怎麼變成這樣呢?﹁程先生,你帶寶寶走吧!﹂

  ﹁我是要寶寶走,否則在這裏,怎能有好教養?﹂之良拖寶寶上車。

  這下子文佳也氣了,這程之良怎麼回事?真要文傑揍他一頓才開心?

  ﹁偽君子!﹂文傑用力捉住他的手臂。﹁若不看在嫂嫂面上,我今天非教訓你不可!﹂

  之良掙扎一下,掙不脫,他有些心虛了。其實他並不壞,他倒是真心維護之珮的。

  ﹁請你放手!﹂他說。

  文傑這人吃軟不吃硬,冷哼一聲,用力把他推進汽車,意猶未盡的狠狠說:﹁我警告你,若我查到是你挑撥嫂嫂走的,小心︱︱你的老婆!﹂文傑在說氣話。﹁你若是人,回去勸嫂嫂回家!﹂

  之良不答,發動汽車揚長而去。只是寶寶伸出兩隻小手不停的在搖晃。

  姐弟倆回到客廳,文傑仍是憤憤不平。

  ﹁他媽的真該教訓他,我擔保全是他攪出來的事!﹂文傑難得的罵了粗話。

  ﹁別過份,文傑,﹂文佳比較冷靜。﹁程之良不會有壞心,只是他和我們立場不同,他只幫嫂嫂,不幫哥哥,但我們︱︱比較中間一點,所以看法不同,你若對他太不客氣,會令嫂嫂難堪!﹂

  ﹁嫂嫂若聽這種人的話,就枉稱才女了!﹂文傑說。

  ﹁別孩子氣,出去游泳吧!要不然找詩菱或者丁愛,﹂文佳體貼的。﹁悶在家裏不好!﹂

  ﹁不去!我看家!﹂他重重的坐在沙發上。﹁我看家!﹂文佳笑一笑,﹁或者︱︱我讓阿英去找詩菱來?﹂

  ﹁不︱︱﹂他考慮一下,跳起來。﹁我自己去!﹂

  說走就走,他已衝出大門。文傑是悶壞了,但是這氣悶不是游泳,不是詩菱能解的,他擔心文敖和之珮,還有可愛的寶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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