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羅出擊︾阿嘉莎.克莉絲蒂/刁克利譯 ︽二○一七年十一月三日版︾ ︽好讀書櫃︾典藏版 一、﹁西方之星﹂歷險記 我正站在白羅房間的窗戶旁悠閒地望著下面的大街。 ﹁奇怪呀!﹂我突然脫口而出。 ﹁怎麼啦,我的朋友?﹂白羅端坐在他舒適的搖椅裏,語調平靜地問。 ﹁白羅,請推求如下事實:一位衣著華貴的年輕女孩︱︱頭戴時髦的帽子,身穿富麗的裘皮大衣,正慢慢地走過來,邊走邊看兩旁的房子。有三個男子和一個中年女人正盯梢尾隨著她,而她一無所知。然後又來了一個僮僕在她身後指指點點,打著手勢。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難不成那女子是個壞蛋,而盯梢的人是準備逮捕她的警探?或者,尾隨者才是壞蛋,正準備攻擊一個無辜的受害者?大偵探對此有何高見?﹂ ﹁我的朋友,大偵探像往常一樣,按最簡單的辦法行事。他要親自站起來看看。﹂ 於是,我的朋友和我一起站到了窗口。 過了一會兒,他突然發出一陣愜意的咯咯笑聲。 ﹁像往常一樣,你的觀察又被你無可救藥的浪漫情懷給扭曲了。那是瑪麗馬維爾小姐,著名的電影明星。跟在她身後的其實是她的一票崇拜者。而且,順便說一句,我親愛的海斯汀,她早知道有人在背後跟隨!﹂ 我笑了起來。 ﹁這樣就都解釋清楚了!不過,這不能算你行,白羅。那只不過是因為你看出是她。﹂ ﹁強辯!你看過多少次瑪麗馬維爾演的電影,親愛的?﹂ 我想了想。﹁大概有十多次吧。﹂ ﹁而我︱︱只看過一次!可是我就認出了她,你卻沒有。﹂ ﹁她現在這樣子和她在電影上很不一樣。﹂我心虛地答道。 ﹁哈!﹂白羅叫道,﹁難道你指望她在倫敦的大街上散步時頭戴牛仔帽,或光著雙丫子,甚至像個愛爾蘭姑娘那樣束把辮子嗎?你總是想一些不切實際的事情!記得舞蹈家瓦瑞麗聖克萊的那個案子嗎?﹂ 我有點生氣地聳聳肩膀。 ﹁不過,別洩氣,我的朋友。﹂白羅撫慰道,﹁不是每個人都像赫丘勒.白羅一樣聰明的!我很能理解這點。﹂ ﹁你對自己的評價之高,真是舉世無人能及!﹂我大聲說,感覺又好氣又好笑。 ﹁換作是你,你會如何想?一個卓越不凡的人,當然最了解自己的不凡之處!其他人也會持同樣看法,即使是︱︱如果我沒搞錯的話︱︱瑪麗馬維爾小姐也不例外。﹂ ﹁什麼?﹂ ﹁看得出,她正要到這裏來。﹂ ﹁你怎麼猜得出來?﹂ ﹁很簡單。這條街不是名門貴胄會出沒的地方,我的朋友!在這條街上,沒有名醫,沒有著名的牙科醫生,更沒有時髦的女帽商!可是卻有一個一流的偵探。噢,我的朋友,我是說真的,我已經成為當紅的英雄人物。他們會說:﹃建議?你把你的金筆盒給弄丟了?那你一定要去找那個小比利時人,他太神奇了,大家都去向他求救,所有問題無不迎刃而解。人人趨之若鶩啊,朋友,再愚蠢的問題都可以拿去請教他。﹄﹂門鈴乍時響起,﹁我剛剛是怎麼說的?馬維爾小姐這不是來了?﹂ 像往常一樣,白羅這次又說對了。過了不一會兒,那位美國影星被領進房間。我們都站起身來。 瑪麗馬維爾無疑是此間最受歡迎的電影演員。她在她丈夫格果里羅夫的陪同下,最近剛到英國,她丈夫也是一位電影明星。他們一年之前在美國舉行了婚禮,這是他們初次到英國來。人們為他們舉行了盛大的歡迎會。每一個人都對瑪麗馬維爾瘋狂著迷:尤其是她華麗的衣服,她的貂皮大衣以及她的珠寶首飾,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顆碩大的鑽石,它有一個和它主人聲譽相當的綽號︱︱﹁西方之星﹂,關於這顆著名的寶石,真真假假的說法出現了很多,據稱,它的保險金額高達五萬英鎊。 我和白羅一起問候我們漂亮的當事人時,所有這些細節飛快地掠過我的腦際。馬維爾小姐嬌小玲瓏,身材苗條,長相非常青春俏麗,那一雙大大的藍眼睛,像個孩子一樣天真無邪。 白羅給她拉過來一把椅子,她一坐下來立刻開始說話。 ﹁也許您會認為我很傻,白羅先生。不過孔蕭爵士昨天晚上告訴我您非常了不起,曾漂亮地解決了他侄子的死亡之謎。所以我覺得我也必須來向您求教。我敢說那件事只是一個愚蠢的惡作劇︱︱格果里這麼說,不過我還是擔心得要死。﹂ 她停下來喘了口氣,白羅鼓勵她繼續說下去:﹁請繼續講,夫人。您知道,我到目前還是一頭霧水。﹂ ﹁都是因為這些信。﹂ 馬維爾小姐打開她的手提包,拿出來三個信封交給白羅。 白羅仔細地審看這三個信封。 ﹁信紙很粗糙,姓名和地址用印刷體書寫得很工整。我們再看看裏面。﹂ 他掏出信紙。我走過去和他一起看,腦袋探過他的肩膀。 第一封信只有一句話,和信封一樣也是小心翼翼的用印刷體寫就。它的內容是: 那顆大鑽石是神的左眼,它從哪裏來便必須歸還到哪裏去。 第二封信和第一封信內容是完全相同的。但第三封信就詳細多了: 已經警告過你了,可是你沒有照做。現在,我們要從你身上取走這顆鑽石。在月圓之日,屬於神的左眼和右眼的兩顆寶石終將歸還予神。特此聲明。 ﹁看第一封信的時候我還以為是個玩笑,﹂馬維爾小姐解釋說,﹁收到第二封信時,我開始納悶;第三封信是昨天到的,現在看來,事情可能會比我想像的更加嚴重。﹂ ﹁看得出它們不是郵寄來的。﹂ ﹁對,它們是專人送來的︱︱送信的是一個中國人,這正是我害怕的原因。﹂ ﹁為什麼?﹂ ﹁因為那顆鑽石是三年前格果里從芝加哥的一個中國人那裏買到的。﹂ ﹁我明白了,夫人,您認為這顆寶石就是︱︱﹂ ﹁西方之星。﹂馬維爾小姐緊接著說,﹁正是如此。那時候,格果里曾聽說這顆寶石有些傳聞,可是那個中國人口風很緊,什麼也沒說。格果里說,當時那人看起來嚇得要死,急於要把這東西脫手,只開了十分之一的價碼。它是格果里送我的結婚禮物。﹂ 白羅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這聽起來好像是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傳奇故事。不過,誰知道呢?啊,拜託你,海斯汀,把我的小曆書遞給我。﹂ 我照辦了。白羅翻著書頁說: ﹁什麼時候是月圓之日?啊,星期五。那就是說還有三天的時間。好,夫人,既然你來求教於我,我就把我的想法說給你聽。這個精采的傳說也許只是一個惡作劇︱︱也有可能不是!所以,我建議您把這顆寶石交給我,由我保管到星期五,然後我們就可以隨心所欲了。﹂ 女明星的臉上掠過一層淡淡的愁雲,她不自然地回答道 ﹁恐怕那不可能。﹂ ﹁您把它帶在身上,是嗎?﹂白羅仔細地注視著她。 那女人遲疑了一會兒,然後,把手伸進長袍的胸口處,掏出一條長長的細鍊子。她朝前傾身,鬆開了手。在她的掌心,托著一顆白得耀眼的寶石,它由白金鑲嵌,全身晶瑩透亮,璀璨奪目。 白羅深深吸了一口氣。 ﹁了不起!﹂他低語道,﹁能讓我看看嗎,夫人?﹂他把寶石拿到自己手裏,仔細地審視了一番,然後又稍一躬身,還給了她,﹁真是一顆無與倫比的寶石,毫無一絲瑕疵,噢,令人驚豔!您把它帶在身上隨處亂跑,這不太好吧!﹂ ﹁不,不,其實我非常小心,白羅先生。我平常總是把它鎖在我的首飾盒裏,並存放在飯店的貴重物品保存處。我們住在富麗飯店。今天我是為了讓您看看才帶在身上的。﹂ ﹁那麼,你會交給我來保管嗎?你願意接受白羅老爹的建議嗎?﹂ ﹁啊,是這樣的,白羅先生。星期五我們要到亞德利莊園去和亞德利勳爵夫婦共度幾日。﹂ 她的話使我隱隱約約想起了什麼。一些流言蜚語︱︱是怎麼說的呢?幾年前,亞德利勳爵夫婦到美國訪問。有謠言說,勳爵大人在那裏和一些女士過從甚密,逸樂無度,不過,更多人繪聲繪影地把亞德利夫人的名字和一位加州男影星連在一起︙︙啊!我的腦海突然閃出一個印象,那位影星正是格果里羅夫。 ﹁我告訴您一個小秘密,白羅先生,﹂馬維爾小姐繼續說,﹁我們和亞德利勳爵有筆交易。我們有可能在他家族的城堡裏拍攝一部電影。﹂ ﹁在亞德利莊園嗎?﹂我頗感興趣,﹁啊!那可是英國的一大觀光勝地呀。﹂ 馬維爾小姐點點頭。 ﹁我猜那是真正的封建時期建築。但是,他索求的價錢很高。當然了,我還不知道這筆交易能否成交,不過,我和格果里一向寓商於樂。﹂ ﹁可是︱︱如果我言語唐突敬請原諒,夫人︱︱到亞德利莊去,不一定要配戴這顆寶石吧?﹂ 馬維爾小姐的眼睛裏掠過一種精明、嚴厲的神色,與她天真無邪的外表極不搭調,她看起來突然蒼老了許多。 ﹁我想戴著鑽石去那裏。﹂ ﹁對了,﹂我突然插了一句,﹁亞德利勳爵收藏了一些非常名貴的珠寶,其中就有一顆大鑽石吧?﹂ ﹁是這樣。﹂馬維爾小姐簡短地應了一聲。 我聽到白羅喃喃地低語:﹁啊,這樣做太馬虎大意啦!﹂然後,他運氣奇佳地︵但他自己總自詡為擅長心理分析︶一語中的,大聲說道: ﹁那麼看來,你和亞德利夫人是老朋友,或者說,你丈夫與她很熟悉?﹂ ﹁她三年前去美國時格果里就認識她了。﹂馬維爾小姐說。她猶豫了一會兒,然後倉促地加了一句:﹁你們有誰看過︽上流八卦︾週報嗎?﹂ 我們兩人都面露愧色地含羞承認。 ﹁我問這個問題是因為它這期刊登了一篇介紹著名珠寶的文章,而且非常奇怪。﹂她停住了。 我站起身,走到房間另一頭,取回來那份報紙。她從我手裏接過來,找到那篇文章,開始大聲讀了起來。 在這些著名的鑽石中,有一顆叫﹁東方之星﹂,現為亞德利家族所擁有,它是亞德利勳爵的一位祖先從中國帶回來的,據悉,這顆寶石本身還有一個浪漫的傳奇故事。傳說這顆寶石是來自於一尊神像的右眼,不僅如此,在神像的左眼中,也鑲嵌了一顆形狀、大小上完全相似的另一顆寶石。然而隨著歲月的流逝,那顆寶石也被人偷去了。﹁一隻眼睛將流落西方,另一隻則走往東方,終有一天,它們會再次聚合。那時,它們將歡欣鼓舞得回歸於神。﹂巧合的是,目前出現了一顆和描述十分吻合的寶石,被稱之為﹁西方之星﹂或﹁東方之星﹂。由著名電影明星瑪麗馬維爾小姐所擁有。若有機會將兩顆寶石放在一起做一比較,一定非常有趣。 她停住了。 ﹁了不起!﹂白羅自語道,﹁毫無疑問,這是個精采的傳奇故事。﹂他轉向瑪麗馬維爾小姐說,﹁您不害怕嗎,夫人?您沒有迷信嗎?您不怕把這兩顆一模一樣的寶石放在一起後,會突然出現一個中國人,猛的一下,變變變!嘿!把它們全都帶回中國去。﹂ 他的語調有些誇張,但我聽得出,那聲音背後有一種嚴肅的意味。 ﹁我不相信亞德利夫人的鑽石會有我這一顆這麼好。﹂馬維爾小姐說,﹁不管怎麼說,我要去看看。﹂ 白羅又說了些什麼我沒聽見,因為那個時候,門突然開了,一個長相英俊的男子闖進了房間。從烏黑的鬈髮到漆亮的皮靴,他的一身裝扮,完全符合一個傳奇英雄的形象。 ﹁我說過要來找你,瑪麗,﹂格果里羅夫說,﹁現在我來啦。好了,關於我們那個小的問題,白羅先生有何指教?只是一個大大的惡作劇︱︱和我的想法一樣吧?﹂ 白羅微笑地抬起頭,看著這位大明星,他們倆形成了滑稽的對比。 ﹁不管是不是惡作劇,羅夫先生,﹂他冷淡地說,﹁我正在奉勸您的夫人,星期五不要攜帶寶石到亞德利莊園去。﹂ ﹁我贊同您的看法,先生。我已經這樣對瑪麗說過,可是她呀,她是個徹頭徹尾的女人。我想她是絕對忍受不了另外一個女人的寶石比她閃亮。﹂ ﹁胡說八道,格果里!﹂瑪麗馬維爾尖聲說道,臉孔因憤怒脹得通紅。 白羅聳聳肩。 ﹁夫人,我已經提出了我的忠告。除此之外,我無能為力。今天就到此為止吧。﹂ ※※※ ﹁啊哈,﹂他送他們出去,回來後說,﹁這些女人哪!他倒是個好丈夫,說話一針見血︵一向如此不是嗎?︶不過他講話的方式不夠圓滑,太不夠圓滑啊!﹂ 我把我模糊的記憶告訴了他,他用力點點頭。 ﹁我也記得,總之,這件事背後有些古怪。老弟,我要出去散散步,請你一定要等我回來,我不會出去太久。﹂ 就在我躺在椅子上快睡著之際,房東太太敲了敲門,把頭探了進來。﹁又有一位女士要見白羅先生,先生。我告訴她他出去了,可是她說無論如何也要等。看起來她好像是從外地來的。﹂ ﹁噢,把她帶到這裏來吧,瑪西森太太,也許我能為她做點什麼。﹂ 過了一會兒,那位女士被領進房間。我的心突然一跳。我認識她!亞德利夫人的照片不時地出現在上流社會報刊,不可能有人不認識她。 ﹁請坐,亞德利夫人,﹂我說著,拉過一把椅子。﹁我的朋友白羅出去了,不過,他很快就會回來。﹂ 她向我道謝,然後坐了下來。這位女士和瑪麗馬維爾小姐是截然不同的類型。高高的個子,黑黑的皮膚,目光炯炯有神,臉龐蒼白倨傲,然而從她嘴唇的輪廓可以看出,她若有所求。 我很想直接為她解決難題。為什麼不呢?有白羅在場的時候,我時常感到一種困難︱︱我總不能表現出我最好的一面。毋庸置疑,我的偵探才能也是在水準之上。 一時衝動之下,我俯身向前。 ﹁亞德利夫人,﹂我說,﹁我知道您為什麼到這兒來︱︱您接到了與那顆寶石有關的勒索信。﹂ 毫無疑問,我的話一語擊中要害。她張大嘴巴瞪著我,面頰變得慘白。 ﹁你知道了?﹂她倒吸一口氣,﹁你怎麼知道的?﹂ 我笑了。 ﹁根據非常符合邏輯的推理。如果馬維爾小姐收到警告信的話︱︱﹂ ﹁馬維爾小姐?她來過這兒?﹂ ﹁她剛剛離開。正像我說的那樣,如果因為她握有雙生寶石中的一顆,而收到了一系列神秘警告信的話,那麼您這位另一顆寶石的擁有者,也一定收到了同樣的警告信。您明白這簡單的道理了嗎?我應該沒說錯吧?您也一定收到了那些奇怪的警告信,對嗎?﹂ 一時間,她猶豫起來,像在思忖我的話值不值得相信。然後她低下頭,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表示贊同。 ﹁確實如此。﹂她承認了。 ﹁您的信,也是專人送過來的嗎︱︱一個中國人送來的?﹂ ﹁不,它們是郵寄來的。可是請告訴我,馬維爾小姐也遇到同樣的事情了嗎?﹂我給她講述了上午那件事情。她全神貫注地聽著。 ﹁全都符合。我的信是那些信的複製。但它們是郵寄來的,不過,信紙上透著一股奇特的香味,燃香的氣味,它使我立刻就聯想到東方。這意味著什麼?﹂ 我搖搖頭。 ﹁這正是我們必須找出的答案。您把那些信帶來了嗎?我們也許可以從郵戳中看出端倪。﹂ ﹁非常不幸,我把信給毀掉了。你知道,當時我認為這只是愚蠢的玩笑。真可能有中國幫派想重新找回這些寶石嗎?太令人難以置信了。﹂ 我們又回過頭來一遍一遍討論那些事,可是對揭開秘密沒有任何進展。最後,亞德利夫人站起身來。 ﹁我無法再等候白羅先生了。您會把這些事告訴他,對嗎?非常感謝您,您叫︱︱﹂她猶豫了一下,伸出了手。 ﹁我名叫海斯汀。﹂ ﹁是呀,我多蠢呀!您是凱文帝斯夫婦的朋友,對吧?正是瑪莉凱文帝斯夫婦叫我來拜訪白羅先生的。﹂ 我的朋友回來的時候,我很高興地告訴他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他向我詳細盤問了我們談話的細節,我可以看得出他對自己竟然不在場頗感氣惱。我也猜得出這位可愛的老傢伙稍有一絲的嫉妒。他真的很愛小看我的能力,我認為他當下由於找不到任何漏洞批評而覺得萬分懊惱。我暗地裏對自己相當滿意,雖然也極力掩蓋害怕激怒他這一事實。除開一些個人的怪癖不說,我還是非常喜歡這位奇特的矮個子朋友。 ﹁太好了!﹂他終於開口說話了,臉上的表情卻很奇怪。﹁事情持續在進展。請你把書架最上面的︽貴族名冊︾遞給我。﹂他翻開書頁,﹁啊!找到了!﹃亞德利第十代子爵,曾經在南非戰爭中服役﹄︙︙這些都無關緊要﹃一九○七年與第三代科特男爵之四女莫蒂史道明頓女爵結婚﹄︙︙﹃有兩個女兒,分別出生於一九〇八年,一九一〇年︙︙社團、房產︙︙﹄︙︙夠了,這些並不能使我們了解更多情況。不過明分天早上,我們就會見到這位貴族老爺!﹂ ﹁什麼?﹂ ﹁是的,我給他打了電話。﹂ ﹁我還以為你對這件事撒手不管了呢!﹂ ﹁我做這件事並不是為了馬維爾小姐,因為她已拒絕聽從我的勸告。我這麼做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赫丘勒.白羅的好奇心!所以,我必須插手這件事。﹂ ﹁所以你就心安理得地給亞德利勳爵打電話,要他火速驅車進城來,遷就你的方便︱︱我看他可不會太高興。﹂ ﹁恰恰相反,如果我替他保住了他祖傳的寶石,他應該非常感激。﹂﹁所以你認為它有可能被盜走?﹂我急切地問。 ﹁絕對有可能。﹂白羅簡明扼要地回答,﹁每一件事都指向這個發展。﹂ ﹁可是,怎麼︱︱﹂ 白羅手一揮,制止了我急切的提問。 ﹁現在別問,拜託你,別把我們兩人的思緒都打亂了。看看那本︽貴族名冊︾︱︱你是怎麼放的!確定你已把最高的書放在書架頂層,把次高的書放在下面一排,以此類推。這樣,我們才會有秩序、方法,就像我經常告訴你的那樣,海斯汀︱︱﹂ ﹁好,好。﹂我匆匆回答,把那本可惡的書卷放在適當的位置上。 ※※※ 亞德利勳爵就像一個個性爽朗的大嗓門運動員,他臉色紅潤,態度友好,非常令人愉快,從而彌補了他愣頭愣腦的缺點。 ﹁這事確實麻煩,白羅先生。令人一點也摸不著頭腦。看來好像是我妻子收到一些莫名其妙的信件,馬維爾小姐也收到過。這究竟怎麼一回事?﹂ 白羅把那份︽上流八卦︾遞給了他。 ﹁勳爵,首先,我想問您這件報導是否正確?﹂ 那位爵爺接過報紙,讀著讀著,他的臉色黯沉下來,一臉憤怒。 ﹁胡說八道!﹂他粗聲說道,﹁那顆寶石根本就沒有什麼傳奇歷史。我想它是從印度來的,我根本沒有聽說過什麼中國神像的事。﹂ ﹁可是,那顆寶石被稱為﹃東方之星﹄。﹂ ﹁啊,是又怎麼樣?﹂他義慎填膺地反問道。 白羅微微一笑,但是沒有直接回答。 ﹁勳爵,我想要請求您將這件事情完全交由我一手處理。如果您肯完全放手,我有把握避免這場災難。﹂ ﹁那麼說,你認為這些胡說八道的故事是不單純囉?﹂ ﹁您會照我說的做嗎?﹂ ﹁我當然會的,不過︱︱﹂ ﹁好!請允許我再問您一些問題。出借亞德利莊園那件事,您是否和羅夫先生談妥了?﹂ ﹁噢,他都告訴你了,是嗎?不,什麼也沒有確定下來。﹂他猶豫起來,紅潤的臉龐沉了下來,﹁我直話直說好了。我是個十足的蠢蛋,做什麼都失敗,白羅先生︱︱我已經債台高築,入不敷出︱︱可是我想振作起來。我喜愛孩子,我要重整家業,希望還能在祖宗的莊園裏生活下去。格果里提出優厚的條件,足夠使我東山再起。但我不願意這麼做︙︙我痛恨人家在我的莊園裏拍電影!可是我也許不得不這麼做,除非︱︱﹂他停住了。 白羅銳利的目光盯著他說: ﹁這麼說,您有別的打算?我做個猜測,好嗎?您是不是要賣掉﹃東方之星﹄?﹂ 亞德利勳爵點頭: ﹁是的。它在我家已經傳過好幾代了,但它沒什麼重要性。不過,要找到一個買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哈頓花園的霍夫伯格正在替我物色買主,不過他必須盡快找到人,否則就來不及了。﹂ ﹁請允許我再問一個問題,亞德利夫人贊同這個計劃嗎?﹂ ﹁噢,她強烈反對我賣掉那件珠寶,你也知道,女人嘛。她全力支持拍電影的事。﹂ ﹁我了解了。﹂白羅說。他沉思了片刻,然後匆忙起身道:﹁您要立即返回亞德利莊園嗎?好!記得不要對任何人透露半點風聲︱︱任何人,記住︱︱但是,今天傍晚請等候我們前往。我們五點以後將趕到貴府。﹂ ﹁好吧,可是我不明白︱︱﹂ ﹁這無關緊要。﹂白羅善意地說,﹁您希望您的鑽石安全無虞,不是嗎?﹂ ﹁是的,可是︱︱﹂ ﹁那麼請按照我說的去做。﹂ 這位貴族不知所措地離開了。 ※※※ 我們趕到亞德利莊園時,正是五點三十分,體面威嚴的男管家將我們引入大廳。我們眼前出現一個溫暖的景象,亞德利夫人和她的兩個孩子站在一起,滿頭黑髮的母親正驕傲地俯身呵護著她的兩位金髮幼子。亞德利勳爵站在近旁,微笑著注視她們。 ﹁白羅先生和海斯汀上尉前來拜訪。﹂那位管家通報道。 亞德利夫人吃驚地抬起頭,她丈夫猶豫不決地邁步向前,用眼神乞求白羅指示。這矮個子對眼前的局面駕輕就熟。 ﹁請原諒我的冒昧!我是為了調查馬維爾小姐之事而來。她星期五要造訪貴府,對嗎?我先到一步是為了確保萬無一失。我還想問一下亞德利夫人,她是否保存了那些匿名信件的郵戳標記?﹂ 亞德利夫人遺憾地搖頭: ﹁恐怕是沒有,我太傻了。可是你知道,我根本就沒有把那些信當真。﹂ ﹁你們要在這裏過夜嗎?﹂亞德利勳爵問。 ﹁啊,勳爵,我們不敢打擾您,我們已經把行李留在旅社了。﹂ ﹁沒關係的,﹂亞德利勳爵得到了暗示,﹁我會派人去取的。不,不,一點也不會打擾,我向你們保證。﹂ 白羅裝出一副被說服了的模樣,安心地在亞德利夫人身旁落座,開始和兩個孩子逗著玩。不一會兒,他們混熟了,又拉著我參加他們的遊戲。 ﹁真可愛。﹂當孩子們不情願地被一個神情嚴肅的保姆拉走時,白羅優雅地躬身說 亞德利夫人整平她被孩子拉亂的頭髮。 ﹁我好愛他們。﹂她有點哽咽地說。 ﹁他們也愛您,這是天經地義的!﹂白羅又一躬身。 鈴聲響了,該換衣服進晚餐了,我們站起身朝我們的房間走去。正在此時,那位男管家手端托盤出現在門口,托盤上放著一份電報,他將電報交給了亞德利勳爵。勳爵抱歉一聲,打開電報。讀完電文,他臉色變得十分僵硬。 他嘟囔了一聲什麼,將電報遞給他夫人。然後,他看了看我的朋友。 ﹁請留步,白羅先生,我覺得您應該知道此事。這是霍夫伯格發來的電報。他說他找到了一個想要購買鑽石的買主,是一個美國人,明天就要動身回國。他們今晚會派人來取那顆鑽石。可是,天哪,如果這事︱︱﹂他停住不說了。 亞德利夫人已經轉身要走。她手裏還拿著那份電報。 ﹁我希望你別賣掉它,喬治,﹂她說道,聲音很低,﹁它在這個家族已經傳守這麼多代了。﹂她似乎在等待回答,可是,沒有人做出回應,她的臉色嚴峻起來,聳了聳肩,﹁我要去換衣服了。我想我最好戴上那顆鑽石讓你們見識見識。﹂她轉身對白羅做了個小小的鬼臉,﹁它可是世界上最大的鑽石項鍊之一,喬治總是承諾說要重新為我設計那些鑽石,可是他從來沒有做到。﹂她說著,離開了房間。 半個小時之後,他們三人聚在會客室等待女主人再次露面。晚餐時間已經過去幾分鐘了。 突然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亞德利夫人出現在門口,她身著一件白色長裙,光豔照人,一串晶瑩璀璨的項鍊環繞在她秀美的脖頸上。她停在原地佇立不動,一隻手輕輕觸著那條項鍊。 ﹁再看一眼吧,﹂她興奮地說,低落的情緒似已消失無蹤,﹁馬上就要物易人手了。等我把大燈開亮,你們就會觀賞到全英國最大但式樣最醜的鑽石項鍊。﹂ 燈的開關都在門的外面。當她伸出手摸開關的時候,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沒有任何預兆,所有的燈突然都熄滅了,只聽門砰的一聲響,從門外傳來了女人尖長刺耳的尖叫。 ﹁天哪!﹂亞德利勳爵喊道,﹁這是莫蒂的聲音!出了什麼事?﹂ 我們摸黑朝門口亂衝,在一團黑暗中相互碰撞。過了幾分鐘我們才跑到出事的地點。一幅駭人的景象出現在眼前,亞德利夫人不醒人事地躺在大理石地板上,潔白的脖頸上有一道勒紅的痕跡,那是項鍊被搶走後的傷痕。 我們一時間搞不清楚她是死了還是活著,當我們彎腰去看的時候,她的眼睛陡然睜開了。 ﹁中國人,﹂她痛苦萬狀地喃喃道,﹁那個中國人︙︙側門。﹂ 亞德利勳爵大吼一聲,雙腳跳了起來。我緊隨著他轉身飛奔,我的心劇烈地跳個不停。又是中國人!亞德利夫人指的那個側門在屋角轉彎處,離出事地點不到十二碼遠。我們趕到的時候,我叫了一聲。找到了,就在離門檻不遠的地方,我看見了那條閃閃發光的項鍊,很顯然是竊賊慌忙逃命時扔下的。我欣喜萬分地俯下身去撿。緊接著,我又是一聲驚叫,旋即,亞德利勳爵也叫了一聲。因為在那條項鍊的正中間有一個缺口︱︱﹁東方之星﹂不見了! ﹁這表示,﹂我氣喘吁吁地說,﹁這些竊賊遠非等閒之輩。那顆鑽石才是他們的目標。﹂ ﹁可是那傢伙怎麼能進到莊園裏來的?﹂ ﹁從這個側門。﹂ ﹁可是這門平常是鎖著的。﹂ 我搖搖頭。 ﹁現在它就沒有上鎖。你瞧!﹂說著我手一拉,門就開了。 我拉門的時候,有件東西飄落到地上。我彎腰撿起。這是一片絲布,它的繡花飾邊說明了這是從中國人的長袍上扯掉的。 ﹁在匆忙逃跑中,絲帶勾在門上了。﹂我解釋道,﹁快追,他可能還沒跑太遠。﹂ 然而,我們的追趕和搜索都徒勞無功。在濃重夜色的掩護下,竊賊很容易抄捷徑逃走。我們追了一陣,不甘心地從原路返回。亞德利勳爵派一名僕人去報告警察。 亞德利夫人在白羅的悉心照顧下,已經恢復過來,能夠向我們講述剛才發生的一切經過。 ﹁我剛要伸手去開亮大燈,﹂她說,﹁這時,一個男人從我身後跳了過來。他一把抓住我脖子上那條項鍊,他的力氣那麼大,我一頭就栽倒在地板上。我倒下的時候,看見他穿過那個側門消失了。然後,我從他的辮子和繡著花邊的長袍可以看出他是個中國人。﹂她停下來,喘了口氣。 男管家又出現了,他低聲對亞德利勳爵說:﹁有位先生從霍夫伯格先生那裏來,主人。他說您在等他。﹂ ﹁天啊!﹂那心煩意亂的貴族大爺叫了一聲,﹁我看,我還是去見見他好了,不,不是在這兒,馬林斯,我要在書房見他。﹂ 我把白羅拉到了一旁。 ﹁喂,老傢伙,我們是不是最好先回倫敦去?﹂ ﹁你這麼認為嗎,海斯汀?為什麼?﹂ ﹁啊,﹂我故意咳嗽了一聲。﹁事情不太妙呀,不是嗎?我是說,你告訴亞德利勳爵說,要他把一切交給你,你會妥善處理︱︱可是現在呢,那顆鑽石就從你的鼻子底下消失不見了!﹂ ﹁這倒是,﹂白羅有些垂頭喪氣地說道,﹁這算不上是我最得意的傑作?﹂ 他這種看待事物的方式幾乎使我發笑,不過,我還是堅持己見。 ﹁因此,在把事情弄得一團糟之後︱︱請原諒我這麼說︱︱你不認為我們應該立即離開才說得過去嗎?﹂ ﹁可是,亞德利勳爵已經備好的那頓晚餐怎麼辦?可以想見,那一定是一頓精緻的晚膳。﹂ ﹁噢,還在提什麼晚膳不晚膳!﹂我不耐煩地說。 白羅受到驚嚇似地揮了揮手。 ﹁天哪!你們這個國家的人竟然對口腹之慾這麼漠不關心,真是罪惡!﹂ ﹁我們還有另一個應該立刻趕回倫敦的理由。﹂我堅持道。﹁什麼理由,我的朋友?﹂ ﹁還有另一顆寶石,﹂我壓低了聲音說,﹁馬維爾小姐的那顆寶石。﹂ ﹁噢,什麼意思?﹂ ﹁難道你還不明白嗎?﹂他一反尋常的愚蠢激怒了我。這個智多星今天是怎麼了?﹁既然他們已經有一顆到手了,自然會再去搶另外一顆。﹂ ﹁了不起!﹂白羅叫了一聲,向後退了一步,滿懷欽佩地打量著我,﹁不過,你的腦子不知道想到哪裏去了,我的朋友!你竟然會以為我沒有考慮到那個問題!可是,時間還多的是。那要等到月圓之日,星期五!﹂ 我疑惑地搖搖頭,所謂月圓之日的說法讓我渾身發冷。但我硬是跟白羅耍賴,於是,我們就立即離開了。動身前,我們給亞德利勳爵留下一張便條,解釋了我們離開的原因,並向他道歉。 我的想法是,我們立即趕到富麗飯店,向馬維爾小姐說明今天所發生的事,可是白羅否決了我的想法,他堅持說到第二天早上再告訴馬維爾小姐也不遲,我勉強同意了。 第二天早上,白羅好像極不願出門。我開始懷疑,由於這件事他開頭犯了錯誤,所以現在不想再碰這個案子了。我勸了他幾次,他倒有板有眼地向我說明,第二天的早報都已登載了亞德利莊園遭竊的詳細報導,我們要說的事,羅夫夫婦一定已經知道了。我不情願地同意了他的看法。 事情的結果證明我的預感是對的。大約在兩點的時候,電話鈴聲響了,白羅接了電話。他凝神傾聽了一會兒,然後簡單說了聲:﹁好,我這就去。﹂就把電話掛斷了。他轉身看著我。 ﹁你怎麼看這件事呢,我的朋友?﹂他半是激動半是難為情地說。﹁馬維爾小姐的寶石被偷走了。﹂ ﹁什麼?﹂我大叫一聲,跳了起來,﹁所謂﹃月圓之日﹄你現在做何解釋呢?﹂他垂下了腦袋。 ﹁事情是什麼時候發生的?﹂ ﹁據說是今天早上。﹂ 我難過地搖搖頭:﹁如果當初你聽了我的話就好了。你看,還是我說的對吧。﹂ ﹁看來的確是如此,我的朋友。﹂白羅有所保留地說,﹁人們都說,表相是會騙人的。不過,看起來確實如此。﹂ 在我們坐計程車匆忙奔赴富麗飯店的途中,我指出這個陰謀的實質所在。 ﹁所謂﹃月圓之日﹄的說法是很聰明的,其用意在於使我們把焦點放到星期五,這樣,在星期五之前,我們就放鬆了警戒。很遺憾,你沒有體認到這一點。﹂ ﹁是啊!﹂白羅輕描淡寫地應了一聲,他的冷漠暫時消失一陣後,又重新恢復了,﹁一個人不可能面面俱到吧!﹂ 我替他難過,他確實痛恨任何失敗。 ﹁振作一點吧,﹂我安慰地說道,﹁下次運氣一定好多了。﹂ 到了富麗飯店,我們立刻被領進經理辦公室。格果里羅夫和兩個蘇格蘭警場的人坐在那裏,一個臉色蒼白的職員則坐在對面。 當我們進來的時候,羅夫朝我們點點頭。 ﹁我們正在釐清頭緒,﹂他說道,﹁可是這幾乎是匪夷所思。我搞不懂那個傢伙怎麼會有這個膽量。﹂ 沒花幾分鐘我們就了解了事情的全部經過:羅夫先生在十一點一刻離開了飯店,十一點半來了一位男子,長相與他神似,因此輕易就通過了門衛的檢查。那人進了飯店,來到貴重物品保管處,請服務員拿出首飾盒。然後他在收據上簽了名,在簽名的時候,他還隨意說了句﹁啊,和我平常的簽名看起來有點不一樣。不過,我從計程車上下來的時候,手受了點傷。﹂服務員只是對他笑了一笑,說看上去沒有什麼不一樣。羅夫笑著說道:﹁好了,不管怎麼說,別把我當成小偷送進監獄就好。我這陣子一直收到某個中國人寫來的威脅信,最糟糕的是,我本人的長相看起來確實像個中國佬,尤其是眼睛。﹂ ﹁我看了看他,﹂那個臉色蒼白的職員告訴我們說,﹁我立刻就理解那句話的意思了。他的眼角稍微向上斜,和東方人是完全一樣的。以前我從來沒注意到這一點。﹂ ﹁這傢伙,真該死!﹂羅夫咆哮道,身子向前一傾,﹁現在你注意看看。﹂ 那個職員抬頭看著他,一陣驚恐。 ﹁啊,不,先生。﹂他說道,﹁您的眼睛不像個東方人。﹂ 確實,那雙棕色、坦誠、正注視著我們的大眼睛,沒有一點像東方人的地方。 蘇格蘭警場的人咕噥道: ﹁那個冒充的人真膽大,他想到人們也許會注意到他的眼睛,就故意以攻為守,打消人們的疑慮。他必定是看到你走出飯店,於是等你走遠,他就立即進了飯店。﹂ ﹁那個首飾盒怎麼樣了?﹂我問道。 ﹁在飯店的走廊上被找到了。裏面只丟了一樣東西︱︱﹃西方之星﹄。﹂ 我們對視了一眼。整件事情竟這麼出人意料,這麼令人難以置信。 白羅輕快地碰了碰腳跟。 ﹁恐怕我在這裏沒有多大用處,﹂他遺憾地說道,﹁我可不可以去見一見夫人?﹂ ﹁她因受了驚嚇正臥病在床。﹂羅夫解釋道。 ﹁那麼也許我可以和您單獨說幾句話,先生?﹂ ﹁當然。﹂ 五分鐘之後,白羅又重新回到了房間。 ﹁現在,我的朋友,﹂他快活地說道,﹁跟我到郵局去,我必須去發一份電報。﹂ ﹁給誰?﹂ ﹁給亞德利勳爵。﹂他挽起了我的手臂,以便打消我的提問,﹁走吧,走吧,我親愛的朋友,我知道你對這個倒楣的案子有什麼想法:白羅太遜色了!你,如果換做是你,問題也許早就迎刃而解。好了!所有的問題都問清楚了,我們把這件事情忘掉,去吃頓午餐吧。﹂ 大約四點鐘,我們回到白羅的房間。這時從靠窗的一把椅子上站起了一個人,那人正是亞德利勳爵。他看上去面容憔悴,憂心忡忡。 ﹁收到您的電報,我馬上就趕過來了。你知道,我順路去找了霍夫伯格,他們昨天根本沒派人到莊園去,也沒發那份電報。您認為這是︱︱﹂ 白羅抬了抬手。 ﹁對不起,那份電報是我發的,那個人也是我雇的。﹂ ﹁你︱︱為什麼?這究竟是為什麼?﹂那個爵爺語無倫次地問道。 ﹁我是想引爆危機。﹂白羅平心靜氣地解釋道, ﹁引爆危機!啊,我的上帝!﹂亞德利勳爵大叫一聲。 ﹁我的計謀奏效了啊!﹂白羅興奮地說道,﹁因此,勳爵,我很榮幸地把這個歸還給您!﹂ 他做了一個誇張的手勢,拿出了一件閃閃發光的東西,正是那顆大鑽石。 ﹁東方之星!﹂亞德利勳爵大氣都不敢出,﹁可是我不明白︱︱﹂ ﹁不明白?﹂白羅道,﹁沒有關係。請相信我,我非常有必要讓這顆鑽石失盜。我答應過你,要替你保管這顆鑽石,我履行了我的諾言。你也必須答應我,替我保守這個小小的秘密,我還請您一定轉達我對亞德利夫人最深切的敬意,並且告訴她,我至感榮幸能把她的鑽石歸還給她。今天天氣不錯,是吧?再見,勳爵。﹂ 他臉上洋溢著微笑,嘴上滔滔不絕地說著,這個迷人的矮個子,將那個慌張茫然的貴族送到了門口。然後他轉身回來,還輕輕地搓著他的手掌。 ﹁白羅,﹂我問,﹁難道我精神錯亂了嗎?﹂ ﹁沒有,我親愛的朋友。只是,你像往常一樣,被蒙在鼓裏了。﹂ ﹁你是如何拿到那顆鑽石的?﹂ ﹁從羅夫先生那裏。﹂ ﹁羅夫?﹂ ﹁是的。那些警告信件,那個所謂的中國人,還有︽上流八卦︾上的那些文章,全都出自羅夫先生那個簡單的腦子!兩顆所謂極為神似的鑽石,其實並不存在。事實上只有一顆鑽石,我的朋友!最初,這顆鑽石是亞德利家族的收藏品,但三年來,它實際上屬於羅夫先生所有。今天早上,藉著眼角上的一撇油彩,他輕輕鬆鬆就把那顆鑽石偷走!啊,我真應該去看他演的電影,他確實是一位出色的表演家,這我打包票!﹂ ﹁不過,他為什麼要偷他自己的鑽石呢?﹂我迷惑不解地問。 ﹁有許多原因。首先,是因為亞德利夫人開始變得難以駕馭。﹂ ﹁亞德利夫人?﹂ ﹁你知道,到加州時,她常常是獨守空閨,因為她的丈夫老在其他地方尋歡作樂。羅夫先生英俊瀟灑,有一種浪漫氣質。不過,恰好相反,他其實很有生意頭腦,所以他使亞德利夫人墜入情網,然後,他就開始訛詐她。那天晚上,我盤問了夫人相關的事實,她都承認了。她發誓說,她只是一時糊塗,我相信她了。不過,毫無疑問,羅夫手裏握有她的信件,這些信件可以被解釋成不同的意義。由於害怕離婚,害怕和她的孩子分離,她同意羅夫的一切要求。可是她自己又沒有錢,於是她就被迫送給他一件珍品換回她的那些信件。 ﹁﹃西方之星﹄出現的日期太湊巧了,這立刻引起了我的注意。一切都有條不紊地在進行。亞德利勳爵準備重新振作起來,而且竟然打算出讓那顆鑽石,如此一來,那顆替代品就會被發現。亞德利夫人焦急萬分地給剛到英國來的格果里羅夫寫信,告訴他所有的情況。他安慰她,答應把一切都安排妥當,也就是說,安排一次雙重盜竊。這樣,他就能封住那位夫人的嘴︱︱可以想像,假如不這樣,她也許會把真相告訴她的丈夫,這麼一來,對我們的訛詐者格果里羅夫就一點好處也沒有了,而且,他不僅可以得到五萬英鎊的保險金,︵難道你忘了這點嗎?︶而且仍然得以擁有那顆鑽石!正在此時,我插手管了這件事情。我派人送去電報,說一個鑽石專家將要抵達亞德利勳爵府上。亞德利夫人像我預料中的那樣立刻安排一次鑽石失盜事件︱︱她也做得確實天衣無縫!不過,赫丘勒.白羅看事情可是只講究事實。事實上是怎樣的呢?那位夫人關掉了所有的燈,也閉上了房門,並且將項鍊扔到走廊上,然後大叫起來。她在樓上早就把那顆鑽石用鑷子取下來︱︱﹂ ﹁可是我們都看見那條項鍊戴在她脖子上呀!﹂我表示異議。 ﹁請你注意,我的朋友,她的手當時掩蓋著那個露出缺口的地方。而把一片絲布提前吊在門上簡直是小孩們的把戲!當然了,羅夫一聽到那件盜竊案,他就立刻著手安排自己的小把戲,他表演得相當出色!﹂ ﹁你跟他談了些什麼?﹂我充滿好奇心地問道。 ﹁我對他說,亞德利夫人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了他的丈夫,我被授權重新追回那顆鑽石。如果那顆鑽石不立刻轉到我的手裏,以前的事情就會東窗事發。我還加油添醋了一番,他就任由我擺佈了。﹂ 我將整個案件前前後後仔細想了一遍。 ﹁這對瑪麗馬維爾小姐來說好像有點不公平,她失去了她的鑽石,可是她並沒有絲毫的過錯。﹂ ﹁哈!﹂白羅冷酷地說道,﹁她等於做了一次聲勢浩大的宣傳,她所關心的也只是這些,那種人!不過,說到另一個女人,那就不同了。她是典型的賢妻良母,女人味十足!﹂ ﹁是嗎?﹂我懷有疑慮地問道,難以苟同白羅對女人的看法。 ﹁我想是羅夫寄給她那些信件的吧。﹂ ﹁絕對不是,﹂白羅輕快地說道,﹁她本是聽從瑪莉凱文帝斯的勸告,來找我幫助她擺脫困境,但當她聽說瑪麗.馬維爾小姐也來過這兒︱︱她知道那是她的敵人︱︱她就立刻改變了主意,並隨機應變利用了可以說是你提供給她的藉口︱︱問兩個問題我就了解是你給她講了那些所謂的訛詐信,而不是她告訴了你這些情況!她把握機會,利用了你告訴她的內容。﹂ ﹁我不相信!﹂我痛苦地叫道。 ﹁好了,好了,老弟,你不學習心理學實在是很遺憾的。是她告訴你那些信都毀掉了嗎?哎呀呀,除非萬不得已,一個女人是絕對不會毀掉一封信的,更別說是一位謹慎的女人了!﹂ ﹁事情是圓滿解決了!﹂我說道,但我的怒氣在不斷上升,﹁可是你卻把我當成一個傻瓜在耍,從頭耍到尾!好,事情過後再做一番解釋固然無可指責,但凡事總有個限度!﹂ ﹁可是你一直在自我陶醉,我的朋友,我實在不忍心打破你的美夢。﹂ ﹁你太可惡了,這一次你做得太過份了。﹂ ﹁天哪!你莫名其妙在生什麼氣啊!﹂ ﹁我受夠了!﹂ 我狠狠一摔房門跑了出去。白羅讓我成為一個大笑柄,我決定要讓他受一次嚴厲的教訓。我要過一段時間才能夠原諒他:他竟然放任我變成一個大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