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機四伏︾阿嘉莎.克莉絲蒂/簡慶閩譯 ︽二○一七年四月七日版︾ ︽好讀書櫃︾典藏版 一、皇家旅館 我覺得,英國南部再也沒有哪個濱海小鎮會像聖盧那麼令人流連忘返,因此,人們稱它為﹁水城皇后﹂真是再恰當也不過了。到了這裏,遊客便會自然而然地想起里維拉︵法國東南部及義大利西北部的海濱地區,瀕臨地中海,以風光旖旎著稱︶。在我的印象裏,康沃爾郡的海岸正像法國南方的海濱一樣迷人。 我把這個想法告訴我的朋友。他聽了以後說: ﹁昨天餐車廂上的菜單就是這麼寫著,我的朋友,所以這並非你的創見。﹂ ﹁難道你不同意嗎?﹂ 他出神地微笑著,沒有回答。我又問了一遍。 ﹁哦,真是對不起,海斯汀,我想到別處去了。我在想你剛才提起的那個地方。﹂ ﹁法國南方嗎?﹂ ﹁是的,我在想去年冬天我就在那個地方,還有那個案子︙︙﹂ 我記起來了。去年冬天,法國南方的藍色列車上發生了一起謀殺案︵請看本全集之︽藍色列車之謎︾︶。案情複雜神秘,但被白羅偵破了。他永遠是那麼審慎敏銳,而且永遠萬無一失。 ﹁要是我當時和你在一起該有多好!﹂我深感惋惜。 ﹁我也是這麼想的,﹂白羅說,﹁要是你在,你的經驗一定會對我大有裨益。﹂ 我斜眼打量著他,經驗告訴我,他的恭維是不可信的,雖然他顯得相當一本正經,不過他那一套我可是心裏有數。 ﹁我懷念你那鮮活的想像力,海斯汀,﹂他沉思著往下說,﹁一個人總是需要找人解解悶。我的男僕,喬治,是個可敬的人,有時我想要跟他討論些問題,可是他連一點想像力也沒有。﹂ 這段話簡直不著邊際。 ﹁告訴我,白羅,﹂我說,﹁你難道不想重操舊業嗎?這種無所事事的生活︙︙﹂ ﹁對我非常合適,我的朋友。躺在海灘上曬曬太陽,還有什麼比這更悠閒舒適嗎?在聲名如日中天時急流勇退,還有什麼比這更瀟灑可敬嗎?當人們這樣提到我:﹃看呀,那就是赫丘勒.白羅︱︱一個偉大、舉世無雙的人!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這樣我就滿足了,不再有更多的要求了。我很謙虛知足的呀!﹂ 要是我,可不會用上﹁謙虛﹂這個字眼。看來我這位朋友的自負並沒有因年紀增長而有所消減。他往後一仰靠在椅背上,拈著鬍鬚,只差沒發出一種自我陶醉的﹁唔︙︙唔︙︙﹂聲。 我們坐在皇家旅館的小陽台上。這是聖盧最大的一家旅館,坐落在海岬上,俯瞰著浩瀚無邊的大海。小陽台下就是旅館的花園,到處是棕櫚樹。大海深藍悅目,天上萬里無雲。八月的太陽傾洩它全部之熱量一心一意地照耀著大地︵這在英國實在難得︶。蜜蜂發出嗡嗡聲,聽著使人心平氣和。所有這一切都好得無以復加。 我們是昨天晚上才到這裏的,打算在這兒逗留一個星期。如果這種好天氣能延續下去,我們的這次休假必定更加完美無缺。 我拾起從手中落下的晨報細看起來。政治形勢令人擔憂,不過卻引不起我的興趣。在中國又出了麻煩;有一則消息詳細報導了一個城裏謠傳的醜聞。大體說來,報紙上沒有什麼令人興奮的事。 ﹁這種﹃鸚鵡病﹄實在十分奇怪。﹂我翻動報紙時說著。 ﹁是非常奇怪。﹂ ﹁瞧,在利茲又有兩個人得這種病死了。﹂ ﹁遺憾之至。﹂ 我又翻了一頁。 ﹁飛行員塞頓的環球飛行還是沒有消息。這些傢伙真勇敢。他那架叫﹃信天翁號﹄的水陸兩用飛機,一定是一項偉大的發明,如果他一命歸西可就太糟糕了。不過也許還有點希望,他可能降落在某太平洋的小島上了。﹂ ﹁所羅門群島上大概還有食人族吧,有嗎?﹂白羅神情愉悅地問。 ﹁那飛行員一定是個優秀的人。這種壯舉歸根究柢是為我們英國人爭光。﹂ ﹁是呀,可以安慰你們在溫布敦的挫敗︵指世界網球錦標賽︶。﹂白羅說。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的朋友巧妙地岔開了我的辯解: ﹁我可不像可憐的塞頓那架飛機是水陸兩棲的,不過,我是個世界主義者。對於英國人,如你所知,我向來佩服得五體投地。比方說吧,他們始終一絲不苟,就連看報紙也總是一字不漏,看得十分徹底。﹂ 我的注意力還在政治新聞上。 ﹁內政部長的日子不好過呢!﹂我笑了起來。 白羅聽了說: ﹁可憐的人,他有他的難處。啊哈,是啊,麻煩多到他得跟最不可能的人選求助。﹂ 我不解地看著他。 白羅微笑著從口袋裏取出一卷用橡皮筋紮住的郵件,從中抽出一封信遞給我。 ﹁這信本來昨天就應當收到的。﹂他說。 我把信看了一遍,心裏不禁又愉快又激動。 ﹁白羅,﹂我叫道,﹁這真是對你最高的讚譽了。﹂ ﹁你這樣想嗎,我的朋友?﹂ ﹁他對你的才能恭維備至。﹂ ﹁他是對的。﹂白羅說著,謙虛地把眼光移到了別處。 ﹁他請求你幫他解決一個難題︱︱純粹是私人的幫忙。﹂ ﹁沒錯,你沒必要向我覆述這封信的內容。你知道,親愛的海斯汀,我已經看過這封信了。﹂ ﹁不妙啊,﹂我歎道,﹁我們的休假就要到此結束了。﹂ ﹁不,不,你別急,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但內政部長說事情已經火燒眉毛了。﹂ ﹁他可能是對的,也可能不對。政治家總是神經過敏。我在巴黎下議院看過︙︙﹂ ﹁是呀,是呀。可是,白羅,我們總該準備啟程了吧?去倫敦的快車已經在十二點開走了,下一班︙︙﹂ ﹁鎮靜些,海斯汀,鎮靜些,拜託!老是那麼衝動,見到風就是雨。我們今天不去倫敦,明天也不。﹂ ﹁但部長的要求︙︙﹂ ﹁跟我無關。我不屬於你們的警察系統,海斯汀。他要我以私人調查員的身份參加工作,我拒絕了。﹂ ﹁你拒絕了?﹂ ﹁當然。我禮數周到地寫了封信向他深致歉意,告訴他我已經完全荒廢了︱︱你們是怎麼形容的?我退休了,完蛋了。﹂ ﹁你還沒完蛋!﹂我激動地喊了起來。 白羅拍拍我的膝蓋。 ﹁啊,我忠實的朋友,你的話當然也有道理。我的那些灰色腦細胞還是照常運作,我的方法、條理也仍未喪失。但我已經退休了,我的朋友,我畢竟是個退休的人啦,收手啦。我不是那種戲演完了還賴在台上謝幕十二次的名演員。我非常慷慨地說:讓年輕人有個機會一顯身手吧。雖然我懷疑他們到底有沒有什麼身手可顯,但也許他們真的有那麼兩下子。無論如何,應付內政部長這件沉悶的案子,他們總還是可以的。﹂ ﹁可是,白羅,部長那麼稱讚你!﹂ ﹁我啊,我可不吃那一套。內政部長是個明理的人。他當然知道如果有我助他一臂之力,一切疑難都會迎刃而解。可惜他運氣不佳,赫丘勒.白羅已經辦完他最後一個案子了。﹂ 我看著他,打心眼裏痛惜他如此固執。偵破了部長委託給他的案子以後,他那早已蜚聲國際的聲譽不是會更添光芒嗎?不過,我又不得不欽佩他的堅決態度。 突然我想到一個主意,笑了起來: ﹁我想,你不會是害怕了吧?信裏那一席話甚至可以打動上帝囉。﹂ ﹁不可能,﹂他回答說,﹁誰都不可能動搖赫丘勒.白羅的決定。﹂ ﹁不可能嗎?白羅?﹂ ﹁沒錯,我的朋友,﹃不可能﹄這種字眼不應當隨口亂用。呃,我並不是說即使有一顆子彈打在我腦袋上方,我還是會堅拒調查。人總是人呀!﹂ 我笑了。他說話時,正好有一顆小石子打在我們身旁的陽台上。他那迅捷的聯想力叫我覺得有趣。他彎腰拾起那玩意兒,繼續說道: ﹁是呀,人總是人。雖然有時就像一條睡得又香又甜的狗,卻還是一叫就醒的。你們有句格言就是這麼說的。﹂ ﹁沒錯,﹂我說,﹁要是有人在你眼皮底下做案,儘管你已經退休了,那傢伙還是要倒楣的。﹂ 他點點頭,可是心不在焉。 突然間,不知為什麼,他站了起來,邁下台階走進花園。這時,出現一位女孩,向我們這邊匆匆走來。 我剛注意到這是個非常嬌媚的女孩時,視線就被白羅吸引過去,白羅路沒看好,結果一不小心在樹根上絆了一下,重重地摔倒在地。這時他正好和那女孩擦肩而過,我連忙跑過去和那女孩一起把他攙了起來。我雖然全部心思都在我朋友身上,卻也感覺到那女孩有頭黑色秀髮和深藍色的大眼睛,滿臉頑皮的神情。 ﹁太對不起了,﹂白羅結結巴巴地說,﹁小姐,你太好了,我非常抱歉︱︱哎喲,我的腳疼得厲害。哦,不,不,沒什麼,只不過腳踝扭了一下而已,過幾分鐘就會好的。不過要是你們能扶我一下,海斯汀,還有這位好心的小姐︙︙嗯,讓這位小姐來扶我可真是不好意思。﹂ 我們一人一邊扶著白羅走到陽台上,讓他坐在一張椅子裏。我建議馬上找個醫生,但他堅決反對。 ﹁沒事,我告訴你。只不過是腳踝扭了一下。疼過一陣子便會恢復的。﹂他齜牙咧嘴地皺起眉頭,﹁看吧,一會兒我就會忘得一乾二淨。小姐,千謝萬謝,請坐一會兒吧。﹂ 小姐坐了下來。 ﹁別客氣,﹂她說,﹁不過我總覺得你應當請個醫生看看。﹂ ﹁小姐,我向你保證用不著麻煩醫生。有你的陪伴,心情好,就不痛了。﹂ 小姐笑了起來,說: ﹁那就好。﹂ ﹁來點雞尾酒怎樣?﹂我提議,﹁現在正是喝點雞尾酒的時候。﹂ ﹁呃︱︱﹂她猶豫著,﹁那就多謝了。﹂ ﹁馬丁尼酒︵一種用杜松子酒、苦艾酒和苦味酒混合而成的雞尾酒︶,好嗎?﹂ ﹁好的,不加冰塊。﹂ 等我去叫了酒回來,發現白羅和那小姐已經談得十分投機了。 ﹁想不到吧,海斯汀,﹂他說,﹁岬尖上那幢房子,就是我們一直讚美不已的那幢,就是這位小姐的家。﹂ ﹁真的?﹂我說,雖然我根本想不起什麼時候讚美過那棟房子︱︱事實上,我幾乎沒太注意過那幢房子。﹁它看起來陰森森,孤伶伶地坐落在那裏。﹂ ﹁它叫作﹃懸崖山莊﹄,﹂這小姐說,﹁我很喜歡它。但它是一所古老破舊的房子,而且就快垮了。﹂ ﹁你是一個古老世家的唯一後裔吧,小姐?﹂ ﹁哦,算不上什麼世家。但我們姓巴克利的住在這兒已有兩三百年了。我哥哥三年前去世後,我就成了巴克利這一家族的唯一繼承人了。﹂ ﹁多淒涼!你一個人住在那兒嗎,小姐?﹂ ﹁噢,我常出門。不過我不出門的時候,家裏總是高朋滿座。﹂ ﹁這倒相當時髦。在我的想像裏,還以為你身處神秘黑暗的古屋裏,家族的詛咒揮之不去。﹂ ﹁真有趣,你一定有很豐富的想像力。不,沒有什麼揮之不去的東西。就算有,一定也是些善良的幽靈。這些天來,我三次倖免於慘遭橫死,所以我覺得一定有種神力冥冥中庇佑著我。﹂ 白羅警覺地坐起身子。﹁倖免於死?那倒是挺有意思的,小姐。﹂ ﹁哦,倒也不是什麼驚人的事,只是些意外事故,你知道。﹂她猛然偏過頭,避開了一隻飛過的黃蜂,﹁這些該死的黃蜂!這附近一定有牠們的巢。﹂ ﹁這些蜜蜂黃蜂的︱︱你不喜歡牠們嗎,小姐?你被牠們螫過,是吧?﹂ ﹁那倒沒有。可是我討厭牠們朝著我臉上飛過來。﹂ ﹁帽子裏的蜜蜂︵意指精神不穩定︶,﹂白羅說,﹁你們英國人的諺語。﹂ 這時雞尾酒送來了。我們舉起酒杯,互相說些無聊的感想。 ﹁我本來應該在旅館裏喝酒的,﹂巴克利小姐說,﹁我猜他們一定在找我了。﹂ 白羅清了清嗓子,放下酒杯。 ﹁嗨,如果有一杯美味的巧克力該多好!﹂他喃喃地說,﹁但是在英國,人們是不做這種飲料的。不過英國人有些習慣倒也叫人覺得有趣。比方說,女孩子的帽子脫脫戴戴,真可愛,真輕鬆︙︙﹂ 女孩看著他,說: ﹁我不懂你在說些什麼,難道這樣戴帽子不好嗎?﹂ ﹁你問這話是因為你很年輕,太年輕了,小姐。可是對我來說,我認為應該要把頭髮梳得又高又結實,再用一大堆夾子從四面八方把帽子緊緊地別在頭髮上。﹂ 他用手在頭上比劃著用力插夾子的樣。 ﹁那多不舒服呀!﹂ ﹁我想也是,﹂白羅說。沒有一個身受其害的女士能說得像他這麼感觸良多,﹁一旦起了風可就苦了,叫你像得了偏頭痛似的。﹂ 巴克利小姐取下她的寬邊呢帽扔在一旁說: ﹁那我們就這麼做呀。﹂她笑出聲來。 ﹁這樣倒是方便又優雅。﹂白羅說著微微彎了彎腰。 我很有興致地打量著她。她那頭蓬蓬的黑色頭髮使她像個小精靈。其實她整個人就像個精靈。小小的臉蛋,豐富的表情,活像一朵紫羅蘭。那雙深藍色的大眼睛,還有一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韻味。莫非她是有些放浪的人?她的眼睛下方還掛著黑眼圈呢。 我們正坐著的陽台有點老舊,一般人都坐在轉角的主陽台,峭壁直落入海的那一點。 現在那裏出現了一個紅臉壯漢,他走起路來左搖右擺,兩手半握著拳,滿面春風,無憂無慮,一望就知是個海員。 ﹁不知道她跑到哪兒去了,﹂他說起話來聲如洪鐘,連我們都聽到了,﹁妮可!妮可!﹂ 巴克利小姐站了起來。 ﹁我就知道他們等急了,好小子︱︱喬治!我在這兒呢!﹂ ﹁弗雷蒂想喝酒都快想瘋了。過來吧,女孩!﹂ 他直率地向白羅投下好奇的眼光,大概覺得白羅一點都不像是妮可的朋友。 女孩把手一揮,介紹說: ﹁這位是查林傑中校,呃︱︱﹂ 那姑娘在等白羅做自我介紹,但出我意料之外,白羅沒有說出自己的姓名。他站起來客氣地鞠了一躬,喃喃地說: ﹁英國海軍中校!我對英國海軍素來敬仰備至。﹂ 英國人很少這樣讚揚別人,查林傑中校的臉紅了。妮可.巴克利馬上扭轉僵局,說: ﹁好了,喬治,別目瞪口呆的。我們去找弗雷蒂和吉姆吧。﹂她對白羅笑道:﹁謝謝你的雞尾酒。但願你的腳踝快快痊癒。﹂ 她對我一點頭,挽著海員的手臂,雙雙消失在轉角。 ﹁所以,他是這位小姐的朋友囉,﹂白羅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語,﹁是她某個朝氣蓬勃的朋友。他是怎樣的人呢?請你用專家的眼光判斷一下,海斯汀。他是不是你所謂的﹃好人﹄。是嗎?﹂ 我停頓了片刻,想弄清楚白羅所說的﹁好人﹂,究竟是指哪一種人,我猶豫不決地同意了。 ﹁他看起來好像還不錯︱︱是不錯。﹂我說,﹁光憑這一面之緣來說。﹂ ﹁我懷疑。﹂白羅說著彎下腰去把她忘在這兒的那頂帽子撿了起來,心不在焉地用手指頂著它旋轉。 ﹁他是不是對她很有意思呢?你是怎麼想的,海斯汀?﹂ ﹁我親愛的白羅!我怎麼知道呢?來,把帽子給我,那小姐會需要這頂帽子。讓我拿去還給她。﹂ 白羅沒理我,繼續慢慢地用指頭旋轉那頂帽子,說道: ﹁他對她也許還沒有什麼意思。這頂帽子倒是挺好玩的。﹂ ﹁你真是的,白羅。﹂ ﹁是的,我的朋友。我愈老愈孩子氣了,不是嗎?﹂ 這正是我的想法,只不過難於出口罷了。白羅嘻嘻一笑,用指頭搔著鼻樑,湊過身來說: ﹁可是,不是這樣︱︱我還不至於像你想的那麼癡呆!我們當然要把這頂帽子還給她的,不過還要晚一點。我們會送到懸崖山莊去。這樣我們就有個藉口,再看看那位迷人的妮可小姐了。﹂ ﹁白羅,﹂我說,﹁我覺得你墜入情網了。﹂ ﹁她美得很,呃?﹂ ﹁呃︱︱你自己看過了,何必問我?﹂ ﹁因為,天啊!我判斷不出來。對我來說,凡是年輕的事物都是美的。啊,青春哪,青春︙︙這是我這年齡的悲劇。可是︱︱我拜託你!雖然,你在阿根廷住久了,判斷力跟不上時代,欣賞的也還是五年前那一套,不過無論如何,你還是比我強。她很漂亮,是不是?男人或女人應該都會被她迷住吧?﹂ ﹁對男人是絕對的!白羅。﹂我說,﹁我該說,這答案是非常肯定的。你為什麼對這個女子這麼感興趣?﹂ ﹁我感興趣?﹂ ﹁嘿,想想你自己剛才說的那些話吧。﹂ ﹁你誤會了,我的朋友。我對那位女孩或許感興趣,是的,但我對她的帽子更覺得興味無窮。﹂ 我睜大眼睛看著他,但他顯然不是在開玩笑。 他對我點點頭。 ﹁是呀,海斯汀,就是這頂帽子。﹂他把帽子舉向我。﹁你看得出我感興趣的原因嗎?﹂ ﹁一頂挺好的帽子,﹂我困惑地說,﹁不過也是相當普通的帽子。許多女孩都戴這種帽子。﹂ ﹁但不像這一頂!﹂ 我更仔細地打量了這頂帽子。 ﹁看出點什麼了嗎,海斯汀?﹂ ﹁淡黃色的女帽,式樣美觀︙︙﹂ ﹁我不要你形容它。你顯然還是沒看出來。簡直叫人不能相信,我可憐的海斯汀,你幾乎從沒看出什麼來,每次都叫我詫異。你用心點看呀,我親愛的老傻瓜,這不需要用到灰色的腦細胞,用眼睛就行了。仔細看,看呀︱︱﹂ 我總算看到了他一直想要我看的東西。那頂帽子在他手指上慢慢地旋轉,而那根手指頭正插在帽子邊沿上的一個小洞裏。他看到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後,便從洞裏抽出手指,把帽子遞給我。那是個相當平整的小圓洞,只是我想不出這個小洞有什麼含意︱︱如果它真的有什麼含意的話。 ﹁你有沒有注意到那隻黃蜂飛過去時,妮可小姐畏縮的樣子?軟帽裏的蜂︱︱帽子上的洞。﹂ ﹁可是,黃蜂是鑽不出這樣一個洞來的。﹂ ﹁對極了,海斯汀!真是聰明絕頂!蜂兒自然鑽不出這樣一個洞,但子彈卻有這個本事,好友!﹂ ﹁子彈?﹂ ﹁沒錯,像這樣的一顆子彈。﹂ 他伸出手來,掌心裏有一樣小東西。 ﹁這是一顆打過的彈頭,我的朋友。剛才我們在閒談時,打在陽台上的就是它。一顆發射過的子彈!﹂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只差一吋,這個洞就不是穿過帽子而是她的腦袋。現在你明白我為什麼這麼感興趣了吧,海斯汀?我的朋友,你對我說不應當使用﹃不可能﹄這個字眼,你說對了。是呀,人終歸是人!但那開槍的人犯了一個重大的錯誤,那個殺人未遂的兇手,他居然膽敢在距離赫丘勒.白羅不到十二碼的地方開槍殺人!對他來說,這是大失策!現在你總該明白我們為什麼要到懸崖山莊去看那位小姐了吧?三天裏三次險些喪命,這是她自己說的。我們必須趕快行動,海斯汀,危險已經迫在眉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