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鐘面︾阿嘉莎.克莉絲蒂/張國禛譯
︽二○一七年四月七日版︾
︽好讀書櫃︾典藏版


一、早起難


  年輕隨性的吉米.狄西加,一步兩階地跑下﹁煙囪屋﹂的寬大樓梯。由於下樓的速度太過急速,因而撞上了正端著一壺熱咖啡穿過門廳的堂堂僕役長崔威爾。多虧崔威爾的鎮定和敏捷,因而沒有造成任何災難。

  ﹁對不起,﹂吉米道歉說。﹁對了,崔威爾,我是不是最後一個下來的?﹂

  ﹁不是,先生,衛德先生還沒有下來。﹂

  ﹁太好了,﹂吉米說著走進早餐室裏。

  早餐室裏只有女主人一個人,她那譴責的眼光就像是魚肉攤上的死鱈魚般令人發毛。真是見鬼了,為什麼這個女人要拿這種眼光看他?在鄉下過夜,要人準九點半下樓來,門兒都沒有。當然,現在已經十一點過一刻,這或許是太過份了一點,可是︱︱

  ﹁恐怕我是晚了一點,庫特夫人。你說什麼?﹂

  ﹁噢!沒什麼。﹂庫特夫人以憂鬱的聲音說。

  事實上,她非常擔憂有人早餐遲到。在她婚後的前十個年頭裏,只要歐斯華.庫特爵士︵當時還沒有頭銜︶的早餐沒有在八點鐘上,即使僅僅晚了半分鐘,他就會大發雷霆。庫特夫人已經被訓練成把不準時看作是最不可饒恕的罪過,這個習慣已經牢牢養成。而且,她是個急性子的女人,她不由得自問,這些不知早起的年輕人對這世界能有何貢獻。如同歐斯華爵士常常對記者還有其他人所說的:﹁我的成功完全歸功於早起,以及規律、檢樸的生活習慣。﹂

  庫特夫人是個高大而帶有悲劇性美感的漂亮女人。她有對憂傷的黑色大眼和一副深沉的嗓子。若有藝術家想找模特兒畫﹁為子女慟哭的雅各之妻﹂,見到了庫特夫人一定會高興得大聲歡呼。她去演歌劇一定也很出色︱︱演一個飽受丈夫虐待的可憐妻子在冰天雪地裏獨自蹣跚走著。

  她看起來如同埋藏著某種深沉的憂傷,然而事實上,除了歐斯華爵士一路平步青雲、邁入成功之途外,庫特夫人的生活中毫無憂傷可言。她年輕的時候,是個豔麗的女孩,深深愛上歐斯華.庫特。她父親開五金店,他是他們家隔壁三家腳踏車店裏的年輕店員,自小胸懷大志。他們非常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先是擠在一兩個房間裏,然後買了一幢小屋子,再來是一幢大一點的房子,房子越住越大,不過總是在﹁工廠﹂附近。如今歐斯華爵士出人頭地,不再跟他的﹁工廠﹂相依為命,所以租住於全英格蘭最宏偉、最豪華的大宅第便成了他的樂趣。煙囪屋是個具有歷史性的地方,他向卡特漢爵士租下兩年,此舉令歐斯華爵士感到他已達到他人生理想的巔峰。

  庫特夫人卻不怎麼快樂。她是個孤獨的女人。結婚初期,她生活中的主要娛樂便是跟﹁女孩子﹂聊天,等這些﹁女孩子﹂擴充了三倍之後,她的主要消遣還是跟她的家僕聊天。如今,她擁有一群女僕,一個像大主教般的僕役長,幾個各有專司的僕人,一群忙碌的廚房、洗滌室女佣,一個脾氣嚇人的外籍廚師和一位走起路來飄飄做響的大塊頭女管家︱︱庫特夫人猶如被放逐到荒島上的人。

  她深深歎了一口氣,從敞開的落地窗飄走出去。這讓吉米.狄西加大大鬆了一口氣,馬上動手再多吃一些腰子和培根,充實一下體力。

  庫特夫人悲淒地在露台上站了一會兒,然後鼓起勇氣跟大園丁麥唐諾講話。他正以專橫的眼神掃視著他所統治的領土。麥唐諾是園丁之中的頭子,他深知他的地位是要統治別人,而他的統治也相當蠻橫霸道。

  庫特夫人緊張地向他走過去。

  ﹁早安,麥唐諾。﹂

  ﹁早,夫人。﹂

  他的語氣就像個大園丁,悲壯而帶著威嚴,就像一位參加葬禮的帝王。

  ﹁我在想︙︙我們今晚可不可以摘下那些晚生的葡萄當點心?﹂

  ﹁它們還不適合摘下,﹂麥唐諾說。

  他說來語氣溫和但十分堅定。

  ﹁噢,﹂庫特夫人鼓起勇氣說:﹁噢!可是我昨天在屋尾那裏嚐了一顆,還挺好吃的。﹂

  麥唐諾看著她,她臉紅起來。他令她感到自己那樣做太過放肆。顯然去世的卡特漢爵士夫人絕對不會這麼失禮,自己跑進暖房裏摘葡萄吃。

  ﹁您只需吩咐一聲,夫人,我們就會剪下一串送去給你,﹂麥唐諾尖刻地說。

  ﹁噢,謝謝你,﹂庫特夫人說。﹁好,我下一次會這樣做。﹂

  ﹁可是它們還不適合採收。﹂

  ﹁是的,﹂庫特夫人喃喃說道。﹁是的,我想大概還不適合。那麼我們還是留著吧。﹂

  麥唐諾巧妙地保持沉默。庫特夫人再度鼓起勇氣。

  ﹁我想要跟你談談玫瑰花園後面的那塊草坪。我不知道那裏是不是可以用來當作滾球場地,歐斯華爵士非常喜歡滾球遊戲。﹂

  有什麼不可以?庫特夫人心裏想著。她上過英國歷史課,書上不是說法蘭西斯.狄瑞克爵士就是在和同伴一起玩滾球時,看到西班牙無敵艦隊來犯?這當然是麥唐諾無法反對的一項紳士傳統。然而她忘了那些優秀園丁的顯著特性,那就是反對任何人向他提出的建議或意見。

  ﹁不能做那個用途,﹂麥唐諾不表同意。

  他拋入反對的口吻,不過真正的用意是在致使庫特夫人全面放棄。

  ﹁可以清理一下,還有呃,把呃,把那種東西全部砍掉。﹂她滿懷希望地繼續說著。

  ﹁好,﹂麥唐諾慢吞吞地說。﹁那行得通。可是這樣一來,就得把威廉從下花壇那裏調上來。﹂

  ﹁噢!﹂庫特夫人懷疑地說。

  他所謂的﹁下花壇﹂對她來說毫無意義,那只是令她模糊地想起一首蘇格蘭歌曲,但是顯然這句話對麥唐諾來說,是個無法克服的反對理由。

  ﹁那是很可惜的,﹂麥唐諾說。

  ﹁噢!當然,﹂庫特夫人說。﹁是的。﹂

  她很納悶自己為什麼這麼熱切地同意。

  麥唐諾緊盯著她看。

  ﹁當然,﹂他說,﹁如果這是你的吩咐,夫人︱︱﹂

  他的話吊個尾巴。不過那懷有惡意的語氣令庫特夫人無法抵抗,她立即投降。

  ﹁噢!不,﹂她說。﹁我懂你的意思,麥唐諾。不,不,威廉還是留在下花壇工作的好。﹂

  ﹁我正是這樣認為,夫人。﹂

  ﹁是的,﹂庫特夫人說。﹁是的,確實是。﹂

  ﹁我想你會同意的,夫人,﹂麥唐諾說。

  ﹁噢!當然,﹂庫特夫人再度說。

  麥唐諾碰碰帽子,轉身離去。

  庫特夫人悶悶不樂地歎了一口氣,望著他的背影。吉米.狄西加飽食了腰子和培根,跨出露台,站在她身旁也歎了一口氣,只是態度迥然不同。

  ﹁好棒的早晨,呃?﹂他說道。

  ﹁是嗎?﹂庫特夫人心不在焉地說。﹁噢!是的,大概是吧,我沒注意到。﹂

  ﹁其他人呢?在湖上划船?﹂

  ﹁我想是吧。我是說,我猜他們是在那裏。﹂

  庫特夫人轉身,唐突地衝回屋子裏。崔威爾正在檢視咖啡壺。

  ﹁噢,天啊,﹂庫特夫人說。﹁那個什麼先生還沒︱︱﹂

  ﹁衛德先生嗎,夫人?﹂

  ﹁是的,衛德先生。他還沒下來嗎?﹂

  ﹁還沒,夫人。﹂

  ﹁很晚了。﹂

  ﹁是很晚了,夫人。﹂

  ﹁噢,天啊,我想他總會下來吧,崔威爾?﹂

  ﹁噢,這是當然,夫人。昨天衛德先生下來時是十一點半,夫人。﹂

  庫特夫人瞄了一眼時鐘。現在已經是十一點四十分。她的心中掠過一陣同情。

  ﹁你的運氣不佳,崔威爾,把餐桌清理好後,一點鐘之前還得把午餐擺上。﹂

  ﹁我習慣了年輕人的生活方式,夫人。﹂

  話中的譴責意味表達得很含蓄,但是卻錯不了。一個樞機主教在譴責一個無心失禮的土耳其人或是異教徒時,也可能是用這種方式。

  庫特夫人這天早上第二度臉紅起來。一項干擾適時發生,解除了她的難堪。門打開,一個一臉嚴肅、戴著眼鏡的年輕人探頭進來。

  ﹁噢!你在這裏,庫特夫人。歐斯華爵士要見你。﹂

  ﹁噢,我馬上去,貝特門先生。﹂

  庫特夫人匆匆走出去。

  歐斯華爵士的私人秘書魯波.貝特門從另一條路徑出去,他跨出落地窗門外,只見吉米.狄西加仍在那裏悠閒地漫步。

  ﹁早啊,﹂吉米說。﹁我想我大概得去跟那些死丫頭陪陪笑臉。你也一起去吧?﹂

  貝特門搖搖頭,匆匆沿著露台走過去,跨進書房的窗門。吉米愉快地對著那個消失的身影咧嘴一笑。他和貝特門曾經上過同一所學校,當時貝特門是個一臉嚴肅、戴副眼鏡的小男孩,毫無來由地被封了個﹁阿兵哥﹂的綽號。

  吉米心想,阿兵哥如今還是跟當年一樣討人厭。﹁生活是真實的,生活需要認真看待﹂,這句話可能是特別為他而寫的。

  吉米打了個呵欠,慢慢逛到湖邊。女孩子們都在那裏,一共三個︱︱都是普普通通的那種女孩,兩個黑色短髮,一個金色短髮。最愛吃吃笑的那個︵他想︶是叫做海倫;另外一個叫南西;第三個,不知什麼原因,被人叫做﹁襪子﹂。跟她們在一起的是他的兩個朋友,比爾.奧維里和龍尼.狄佛魯,他們都在外交部任閒職,功能只是點綴門面而已。

  ﹁嗨,﹂南西說︵或者是海倫︶。﹁是吉米。另一個叫什麼來著的人呢?﹂

  ﹁你不會是說,﹂比爾.奧維里說,﹁傑瑞.衛德還沒起床吧?應該想個辦法對付他這一點。﹂

  ﹁要是他不當心點,﹂龍尼.狄佛魯說,﹁總有一天他會吃不到早餐︱︱當他滾下來時,只撈得到一頓午餐或是一杯午茶。﹂

  ﹁丟臉,﹂那個叫做﹁襪子﹂的女孩說。﹁因為這令庫特夫人十分擔憂。她越來越像個想生雞蛋卻生不下來的母雞。這太糟糕了。﹂

  ﹁我們去把他拉下床來,﹂比爾提議說。﹁走吧,吉米。﹂

  ﹁噢!我們用細膩一點的方法處理吧。﹂叫做襪子的那個女孩說。

  ﹁細膩﹂是她蠻喜歡用的一個字眼,她用得很多。

  ﹁我不是個細膩的人,﹂吉米說。﹁我不知道怎麼個細膩法。﹂

  ﹁我們明天早上一起行動,﹂龍尼含糊地提議說。﹁你們知道,七點鐘就把他弄醒,讓全屋子的人都吃一驚。到時崔威爾的假落腮鬍和茶壺會掉到地上,庫特夫人會陷入歇斯底里,昏倒在比爾的臂膀裏︱︱比爾則感到如同泰山壓頂;歐斯華爵士﹃哈!﹄了一聲,他的鋼鐵股票馬上漲了一又八分之五點;阿兵哥的反應是把眼鏡丟到地上猛踩。﹂

  ﹁你不了解傑瑞,﹂吉米說。﹁或許足夠的冷水是可以把他澆醒︱︱也就是說,應用得當的話。不過他八成會翻個身又睡著了。﹂

  ﹁哦,我們必須想個比澆冷水更細膩的方法,﹂襪子說。

  ﹁好吧,什麼方法?﹂龍尼直率地問道。

  沒人有現成的答案。

  ﹁我們應該能想出方法來,﹂比爾說。﹁誰最有頭腦?﹂

  ﹁阿兵哥,﹂吉米說。﹁他正好過來了,像往常一樣匆匆忙忙。阿兵哥一向頭腦最好,這是他自小以來的不幸所在。我們交給他來想吧。﹂

  貝特門先生耐心地聽著他們不太連貫的敘述。他的態度有如一個準備起飛的人一樣。他毫不浪費時間地說出他的解答。

  ﹁我建議用鬧鐘,﹂他敏捷地說。﹁我自己就在用,以防睡過了頭。不聲不響的將早茶端進房去是無法把人吵醒的。﹂

  他匆匆離去。

  ﹁鬧鐘。﹂龍尼搖搖頭。﹁一個鬧鐘。要想吵醒傑瑞.衛德,得用上大約一打的鬧鐘。﹂

  ﹁這有何不可?﹂比爾臉色緋紅,神情熱切。﹁我想到了,我們一起到貝辛市場鎮去,每個人買個鬧鐘。﹂

  然後是一番嘻鬧的討論。最後比爾和龍尼一起去開車子;吉米負責到飯廳去探視,他很快就回來。

  ﹁他是在那裏沒錯,正狼吞虎嚥的吃著土司和果醬。我們要怎麼防止他跟我們一道去?﹂

  最後決定利用庫特夫人把他纏住。吉米、南西和海倫去達成這項任務。庫特夫人一臉惶惑不解。

  ﹁開個玩笑?你們會很小心吧,我親愛的?我是說,你們不會把家具刮傷或是弄壞其他東西,或是用太多水吧?我們下星期得把屋子交還給屋主,你們知道。我可不想讓卡特漢爵士以為︱︱﹂

  從車庫回來的比爾插嘴保證說:

  ﹁那無所謂,庫特夫人。疾如風布蘭特︱︱卡特漢爵士的女兒︱︱是我的好朋友,她一向不拘小節︱︱完全不拘!這你可以信任我。無論如何,我們不會造成任何損害的。這是件再靜態不過的事。﹂

  ﹁十分細膩,﹂那個叫做襪子的女孩說。

  庫特夫人憂傷地沿著露台走著,傑瑞.衛德正好從飯廳裏出來。吉米.狄西加稱得上是個白淨無邪的年輕人,但相形之下,傑瑞.衛德更形白淨與無邪,而他那迷迷糊糊的表情相對使得吉米的臉顯得相當聰慧。

  ﹁早,庫特夫人,﹂傑瑞.衛德說。﹁其他人都到哪裏去了?﹂

  ﹁他們都到貝辛市場鎮去了,﹂庫特夫人說。

  ﹁去幹什麼?﹂

  ﹁說要開個玩笑。﹂庫特夫人以她低沉、憂傷的聲音說。

  ﹁一早起來就開玩笑有點太早了吧,﹂衛德先生說。

  ﹁現在已經不早了。﹂

  ﹁我恐怕是起得太晚了一點,﹂衛德先生坦誠動人地說。﹁實在怪透了,不管我到什麼地方過夜,我總是最後一個起床。﹂

  ﹁是很怪,﹂庫特夫人說。

  ﹁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衛德先生思索著說。﹁我想不通,真的。﹂

  ﹁為什麼你不乾脆就起床?﹂庫特夫人說。

  ﹁噢!﹂衛德先生說。

  這個簡單的解決方法令他有點吃驚。

  庫特夫人熱切地繼續說下去。

  ﹁我聽歐斯華爵士說過太多次了,他說世界上再沒有什麼比守時對年輕人更重要的了。﹂

  ﹁噢!我知道,﹂衛德先生說。﹁我在城裏時就得守時。我是說,我得在十一點之前趕到我們快樂的外交部去。你可別以為我天生就是條懶惰蟲,庫特夫人。啊,看你下花壇裏的那些花,開得正茂盛,我記不得那些花名,不過我們家裏也有一些︱︱那些淡紫色的什麼花。我妹妹非常熱中園藝。﹂

  庫特夫人的注意力馬上轉移。她內心的委屈陣陣刺痛著她。

  ﹁你們家的園丁都是什麼樣子?﹂

  ﹁噢!我們只有一個園丁。他有點老糊塗,懂的不多,不過你叫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這是個優點,不是嗎?﹂

  庫特夫人感慨良深地同意。她演內心戲一定很出色。他們開始談論園丁的種種不是。

  與此同時,另一批人的探勘之旅也進行得十分順利。他們一群人衝進貝辛市場鎮的一家大百貨公司,而且一下要買那麼多鬧鐘,頗令老闆感到困惑。

  ﹁我真希望疾如風也在這裏,﹂比爾喃喃說道。﹁你認識她吧,吉米?噢,你會喜歡她的。她是個很棒的女孩,很會運動,而且告訴你,她也很有頭腦,你認識她吧,龍尼?﹂

  龍尼搖搖頭。

  ﹁不認識疾如風?你是怎麼混的?她實在是了不得。﹂

  ﹁細膩一點,比爾,﹂襪子說。﹁不要在那裏喋喋不休的談論你的女朋友,辦正事要緊。﹂

  莫加洛先生︱︱莫加洛百貨店的老闆,開始推銷起來:

  ﹁如果你容許我建議的話,小姐,我會說︱︱不要買那個。那是個好鐘,我並不是說它不好,不過我極力推薦這一個牌子。它是貴一點,但是很值得。很耐用,你知道。我可不希望你以後來說︱︱﹂

  顯然每一個人都覺得有必要塞住莫加洛的嘴。

  ﹁我們並不想買耐用的鐘,﹂南西說。

  ﹁只要能走一天就行了,﹂海倫說。

  ﹁我們不想要細膩的,﹂襪子說。﹁我們要聲音很大的。﹂

  ﹁我們想要︱︱﹂

  比爾沒再繼續說下去,因為頗有機械頭腦的吉米,已經設定了幾個鬧鐘。再下去的五分鐘,整個店裏接連響起了不忍卒聞的鬧鈴聲。

  最後,他們選了六個聲音最大的。

  ﹁告訴你們,﹂龍尼瀟灑地笑了笑說,﹁我要幫阿兵哥買一個。這是他出的主意,他沒加入實在不夠意思。我要代他買一個。﹂

  ﹁沒錯,﹂比爾說。﹁我也幫庫特夫人買一個。越多越有趣。而且她正在執行一項吃力的任務。說不定現在正在跟傑瑞那個老小子胡扯哩。﹂

  庫特夫人這個時候的確正在津津樂道的跟傑瑞細述一個麥唐諾和一棵得獎桃樹的冗長故事。

  鬧鐘都包裝好,而且付了錢。莫加洛先生莫名其妙的望著那輛離去的車子。時下這些上流社會的年輕人真活潑,真的很活潑,不過一點也不容易了解。他鬆了一口氣,轉身接待要來買一把不滴水新式茶壺的牧師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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